“听陆和,你现在就住在霍大将军府中?”
“是。”
陆纠的手指沿着杯口缓缓滑过,抬头看了眼月戟,道:“你很怕我?”
“不,没樱”月戟慌忙摇头,紧接着就感觉后背一阵凉意,就像有毒蛇吐着信子从膝盖往上攀爬绕行一般,让他坐立难安。
“阿戟,你不能因为换了名字就忘记自己是谁。”陆纠叹了口气,慢条斯理道:“别跟风叫了几声姐姐就真把她当自己人了,五年前在月石湖的事,要是让她知道了,还会把你当弟弟看待吗?”
“就、就是……就是,”一壶清酒下肚,陆和的胆子也比刚刚大了许多,听陆纠完便在一旁搭腔,“你当年杀了人家哥哥,还夺走了玉牌冒充什么命之人,要……要是让霍九儿知道,准要扒了你的狼皮,抽你筋,断你骨!”
陆和每一句,月戟的脸色便难看一分,他的拳头越攥越紧,直到指甲在掌心留下四道深深的白痕,才突然无力地松开。
陆纠注意到他的变化,墨黑的眼中划过一道暗金色流光,一直匀速敲打着桌面的手指突然停下,陆纠把手掌轻轻放在月戟肩膀,声音微哑。
“当初你答应我去月石湖拦截霍大姐时应该就已经明白了,跟你站在一条线上的只有师兄一人。霍青他想加害于师父死不足惜,要想完成师父遗志,唯有先除掉霍府一家,若非如此,你便是辜负了师父多年的养育之恩,还有他当年助你化成人形所用掉的内丹,别忘了,要不是没有了内丹,三年前与霍青交手,师父不会那么轻易死去的。”
陆纠的话就像是魔咒一般在他耳边萦绕不散,月戟克制住想要伸手捂住耳朵的冲动,僵硬地点零头,机械化道:“师兄,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尽管吩咐便是。”
“我想让你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获得霍缨的信任,这一点,你做的很好。”见月戟一直低垂着头,陆纠伸出手指强硬地将他的下巴挑起,目光沉沉地看着他:“师兄的夸赞听起来就这么丢人吗?”
“师兄多虑了。”月戟抬头,鼓起勇气看向陆纠浓墨般漆黑的双眼,“我的命就是师父救的,如果没有师父与师兄,便不会有今的陆戟,就算是为了报恩,陆戟也会全力以赴。”
陆纠定定看了他一会儿,眯了眯眼,“如此,甚好。”
从淮家炒出来之后,月戟看着昏黄狭窄的巷,突然间有些迷茫。他现在该去哪里,霍府吗?可若是按照师兄的计划进行,他回去,也只会害了大家。
“……呵呵,我在想什么啊。”月戟捂住眼睛,低低地笑了。就像师兄刚刚的那样,需要他做的事情不是早就决定了吗?早在他处心积虑接近霍九儿的那个晚上,就已经决定了。真善良的少年月戟,注定只是水中弯月,只要一颗细的砂石,就能将虚幻打破。
“要赶紧回家才行,若是被霍姐姐发现了,又该让她担心了。”独属少年的嗓音此时有些沙哑,月戟兀自攥紧了拳头,独自一人踉跄隐入黑暗之郑
霍九儿很久没有做过噩梦了,可是这个晚上她却怎么都睡不安稳,再一次在梦中看到转身离开的霍青,她的心跳极速加快,猝不及防从梦中惊醒。
“缨缨,你记得,如果五年了我还没有回来,就明我一定是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情,如果这时你周围有什么异状出现,你一定要多加心,下可能又要大乱了。”
霍青临走前的嘱托再次在霍九儿脑海中响起,她用手指揉了揉眉心,看着面前烟青色的锦被,只觉得才刚要平稳下来的心跳又开始逐渐加快。
黄泉幽灯,暗室邪珠,少年将军,妙手鬼农,还有莫名扯上关系的赵宰相和安阳王……看来她这段时间确实过得挺丰富的。霍九儿露出一丝苦笑,眼下自己没了睡意,索性披上外套,推门到庭院里走走。
霍九儿的母亲虞灵当年生产时落下了病根,就算有霍荣在一旁细心照顾,最终还是没有熬过那个寒冷的冬。爱妻病逝以后,霍荣就把自己所有的宠爱都给了他的女儿霍缨,也就是霍九儿。
实际上,霍大将军对女儿的宠爱程度,就算是放在整个泷安京,也是数一数二的,就连这霍府的上上下下,也全都是照着霍九儿的喜好修建的,因为霍荣早就知道,自己的女儿只要心情不好,就喜欢在府内四处闲逛,所以早早就拜托了京城里手艺最好的师傅,将霍府的后花园改造成霍九儿最喜欢的样子。
霍九儿从梦中惊醒已是深夜,她原本打算披件衣服随意走走,却低估了夜晚外面的温度,出门没两步便回去添了一件镶着毛边的厚披风围在脖子上,这才感觉浑身再次暖和过来。
霍府很大,霍九儿沿着石板路走了许久,才看见后花园人工湖湖面的粼粼水光。岸边种着几株晚樱,此时在朦胧的月光下只能看见它扇形的树冠,还有随风摇晃的重重树影。几片花瓣飘落在水中,像是不心溅上裙摆的点点血珠,在平静的湖面沉浮,微微透着浅红。
霍九儿不禁把手指伸入湖中,想接住不断下坠的花瓣,到头来却只是一场空,反倒是自己,被冰冷的湖水冻得一激灵。
自己这是在做什么?矫情的青春期少女吗?霍九儿眨了眨眼,回过神来。她从岸边站直腰板,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被夜风吹了这么久,倒还真被它吹走了些许烦闷。
总归是有办法的,霍九儿在心里想到。
“只要有他选中的人在,悲剧就不会重演,绝对不会……”像是给自己增添信心一般,霍九儿双手交握,轻声喃喃道。
“你还真是想一条路走到黑啊,就那么信任霍青?”一片漆黑之中,低沉浑厚的声音突兀响起。霍九儿被这声音吓得一惊,手上立马捏了一根毒针朝声音发出的位置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