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因为这地上太硬了？还是太凉了？”崔默问道，却见霍九儿连着摇头，她改侧躺为仰躺，对着夜空轻声叹了口气，幽幽道：“脑袋里装的东西太多，所以我睡不着。”

“既然郡主大人这么苦恼，要不要起来聊聊啊？”带着半分调侃半分紧张，崔默看着霍九儿笑着问道，本以为她又会因为郡主这个称呼生气，却没想到对方的反应跟自己料想中的有些不同。

“聊？”眼睛空转一圈，霍九儿重复一遍，然后仰头对崔默笑了笑，语调轻快地答应下来。“好啊！”

又是一次夜谈，可这一次跟几月前在驿馆那一次可就大不相同了，当时两个人还是互相提防的状态，每一句话都暗含锋芒，带着心翼翼的试探，而这一次，两个人一坐一躺，目光所及皆是繁星，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倒更像是一对默契的好友。

“话崔默，之前在柳都的时候我就已经很想问了，你的耳朵究竟为什么会这般灵敏啊，是生的吗？还是后来拜师以后跟师父学的啊？”担心崔默有所顾虑，问完之后，霍九儿又急匆匆加上一句，“我只是有些好奇而已，你若是有什么不方便的，不便是。”

耳力超群这件事情对于崔默来，一直就不是一件多么值得骄傲的事情，可以，因为他这一双耳朵，崔默时候从来就没有体验到一安生日子。因为这样，他从不愿意向别人起自己耳朵的事情，可不知为何，话从霍九儿的口中问出来，他便自然而然地开口了起来，兴许是今晚的星空太美，才让他忍不住有了想给别人讲自己的心情。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叫崔默，崔子寂吗？”

什么？这哪有人还没回答问题反而又抛出去新问题的？霍九儿被崔默问的一愣，所幸崔默只是为了引出话题，并不是真的要让霍九儿回答这个问题，所以他顿了顿便继续道：“那是因为我的父亲和母亲一直希望我能够不要听到那么多声音，他们希望我能够像正常人一样，能够体验一下这个世界偶尔安静下来的样子。”

“可是单纯听力好的话，应该也不是一件坏事吧……”霍九儿在旁边问道。

“确实，这能力有许多便利的地方。”这一点崔默从来就不准备否认，毕竟他武功平庸，轻功弱项，若不是靠这一双万人难寻的千里耳，也不会如愿加入到黑衣阁之中，成为守护云泷的一份力量。可就算是这样，千里耳的弊端也是常人所无法想象的。

“虽然很便利，但是我的耳朵不只是稍稍比正常人好一点的程度。”到这里，崔默伸手轻轻捏住自己的耳垂。

“我的耳朵没有办法选择性地去挑选听到哪个声音，若是想听到更远更微弱的声音，就要刺激附近的穴位，相当于是放大了我能够听到的全部声音，而这样做的结果就是，我会听见比平时大许多的交谈声、风声、雨声、甚至是虫鸣，那种声音蜂拥而进到脑袋里的感觉，我想你不会想去试一试的。”

难得听见崔默一次性这样多的话，霍九儿在觉得新鲜之余，也稍稍为之感到雀跃。崔默愿意与自己讲这些的话，是不是也意味着在他心里已经把自己当做朋友了呢？

“所以，听到太多太远的声音是会给身体带来很大的负担对不对？”见崔默点了头，霍九儿若有所思地眯起眼睛，后知后觉地道：“难怪之前好几次见你用过能力之后，脸色都会十分苍白，原来是身体超负荷了。”

“我时候是不会自己控制这种能力的，所以那时候经常生病，用母亲的话来讲，就像是得了癔症一样，总是把自己关在房间胡言乱语，我父亲带我找了许多名医，却一直没有办法能够救我，直到后来有一，他求到了我师父那里。”

到这里，突然发现了某个人变得舒缓绵长的呼吸，崔默似有所感地低下头，就见霍九儿躺在树根旁睡得香甜，眼神好像在一瞬间便柔和了下来，正巧此时一阵夜风吹过，见霍九儿无意识地皱了皱眉，崔默安静地调整了一下自己的位置，正好坐在了风口的方向，替霍九儿挡住了寒凉的夜风。不远处，月戟将自己圈成一个圆盘，睡得正熟。

崔默靠在树上，闲来无事，便抬起头赏夜景看星星，可不知道为何，看着看着，视线便落在了身边熟睡的人脸上。

四年时光，长不长短不短，但是却已经足够让一个不谙世事的少女成长为能够独自面对风雨的姑娘，可即便如此，再看到这张脸，崔默还是忍不住会想起四年前册封大典上对于霍家姐的惊鸿一瞥。

霍九儿总觉得崔默是拿郡主这个称号调侃她，却不知道在崔默心中，四年前的永乐郡主，便是他年少记忆中唯一无法忘怀的白月光。

现在这么看的话，这张脸明明跟四年前没什么两样，为什么当初在护送林晋去柳都的路上，自己却一直没有认出来呢？崔默暗暗在心里反省，最后只能骗自己是因为当时在册封典礼上霍九儿穿着打扮实在是太华丽了，再加上她一开始就换了个假名字，所以自己才没在第一时间认出来。

“啪！”突然一巴掌打在手背上，崔默还以为是霍九儿醒了，低头一看却发现这家伙只不过是翻了个身，压根儿就没醒过。

“呵……”唇边不自觉便溢出一声轻笑，崔默微微附身看着霍九儿，见她脸颊两边的肉稍稍鼓起来一块，一时没忍住，伸出手指轻轻戳了一下，下一秒，自己的手指便被人给攥在手里。

“……不会吧。”崔默突然升起一股很不好的预感，果然，霍九儿闭着双眼，一手牢牢把崔默的手指攥在掌心，下一秒，干脆利落地把手指掰向另一个方向。

“吱嘎”

听到了吗？指骨错位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