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他从暮歌城赶回邕良,沿着官道一路策马奔腾,在路过缘结山时,他看到几个蒙面人围住一辆颇为豪华的马车,远远便听到女子的哭喊。
这定是哪家的姑娘遇到了山贼。
他第一时间便反应过来。
马儿靠近后,他看清,山贼围住欲行不轨的居然是那位在戍域大名鼎鼎的访溪轩花魁,他看到她紧要关头拔下头上的发簪,对着那个男人插了下去。
明明害怕而哭得梨花带雨,却还能保持一丝冷静,比起另外一位吓得花容失色的姑娘竟要好上一些。
明明另一个姑娘看起来更加勇敢些。
他恶趣味的想着,对访溪轩这位名满戍域的花魁多了一丝不一样的认知。
他认出了那几个山贼,正是他搜寻许久的流寇,之前短暂交锋过,却被对方溜走,这一次,一定不能再让他们作恶!
他扬声喝了一句,吓住了那几个山贼,起初他们还大言不惭,但是看清他的样子之后,他们脸上的表情可真是能开个调料铺了!
他很确定这些家伙认出了他。
那两个姑娘躲在了他身后,瑟瑟发抖,两人的仪容皆是十分狼狈,衣裳不整,我见犹怜。
那位花魁姑娘拉着他一角衣物,他能清晰的感受到她在微微发抖,她一言不发,不知是吓坏了还是如何。
可是眼下最重要的还是解决这些山贼,眼见这些山贼逃跑,他意欲追击,却被另一位姑娘劝住,这位姑娘比那位花魁还要害怕,他知道,她是怕他一去不返,留下她们两个人在这里。
他心里实在是有些恼,他素来行事不羁,不愿被牵绊,这些山贼他已经盯了许久,好不容易有了线索,若是任由他们离去,也不知下次要什么时候才能再有机会拿住他们。
就在他想着如何脱身时,那个花魁说话了,嗯,这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女子倒有几分气魄,倒让他刮目相看。
待他拿住山贼再次返回时,他发现,那个花魁居然一直等着,他看到她眼里的惶恐不安在看到他之后变成了欢喜。
他好奇的问她,为何不怕他一去不回。
她说,她信他。
好一个信他。
他倒一时间不知该说她天真还是该照镜子看看自己是否真有长得这般让人安心。
送她们回去的路上,她问他如何称呼,他答姓苏。
苏姓,在戍域是最让人敬仰的姓氏,苏国公祖上世代镇守戍域,守卫戍域安宁,苏家早已成了百姓心中的信仰。
意料之中的赞美,也不知她若是知道她所夸奖的少年将才就在她面前,会是如何表情。
不知为何,他倒有些期待看到她的反应。
访溪轩,作为整个戍域最有名的花楼,他也早有耳闻,这种地方的花魁,才情自然都是上等,往来的权贵无数,他原以为这样的女子定然高傲无比,反观她,温柔平和,谈吐得体,即使面对的只是一个小兵,依然言谈有礼,实在有些让人意外。
虽然那个老鸨有些无礼,眼高于顶瞧不起他一个小兵,可是那个花魁的表现还是让他十分满意。
听着她的肺腑之言,他恶趣味的调戏她,取笑她似乎很喜欢他这种类型,羞得她满面通红,那样子真是有意思极了。
她的谢礼非常特别,居然是酒!
可他是谁?
年少成名,战功赫赫的威烈将军,什么样的美酒没见过,他当时并不十分看得上这酒,可是看她信心满满的样子,他还是揭开了泥封,装作十分感兴趣的样子。
可是当闻到酒香之后,他承认自己看走了眼,她送他的酒居然是东黎酒,传说中人族的东黎人皇传下的稀世佳酿,世人皆以为东黎酒的酒方早已失传,不想竟在她手里!
看着她十分认真的告诉他,这酒是她所酿,作为谢礼,日后只要他想喝,可来寻她,他对眼前这位花魁兴致更深了几分。
这真的是位有趣的女子。
从来女子送他都是香囊荷包,玉坠络子等物件,唯独她,每每送他都是美酒。
虽然不按套路出牌,可是深得他心。
人生在世,最快意的便是美酒佳人,饮着最醇厚的东黎酒,睡着名动戍域的花魁,人生最美满不过如此。
从前他爱打最难的战,杀最恶的人,喝最烈的酒,骑最野的马,也爱最辣的女人,可是随着与她相处渐深,他发现她这般骨子里带着几分清冷和矜贵的女子也别有韵味。
或许,这种感觉只是对她。
与她在一起,他可以放下一切防备,就像相识多年的知己,懂得彼此。
她的一切,他都知道。
他知道她曾是书香门第,最终家破人亡被卖入青楼,他也知道她一直想回南边老家去。
当他许诺将来带她回去时,她却笑着摇头,因为他,她开始喜欢这片蛮荒之地。
那一刻,他想给她一份安稳的余生。
待到章邑城的鬼祸平定之后,这事便可提上日程,他看得出来,她对他的情义。
章邑的鬼祸比想象中还要艰险,可他心中无惧,他有必须平定它的理由。
鬼祸总算平息了,就在他打算着给她惊喜时,他留给她做传信之用的灵鸟传来消息,他才得知邕良城内的事情,他怒从中来,快马加鞭赶回邕良。
望舒娘娘保佑,他总算在最后关头赶上,邕良城主那个老匹夫,居然敢欺负他的人,他强压着怒火,截下了那顶小轿。
不管往后如何,即使会被天下人戳脊梁骨,他也不在意,他只知道,他不能失去她。
他从未给过她任何承诺,直到那一刻,他才正视到自己的感情,只要她愿意,他不怕与任何人为敌。
感受到她的依赖和委屈,他暗暗发誓不会再让任何人欺她,她受的委屈,他要一一讨回。
第二天,他大马金刀的出现在访溪轩,访溪轩的老鸨,打手,邕良城城主,家丁护卫,所有人全部都恨不得杀他泄愤!
在他们看来,他只是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兵,可以任意揉捏。
他不屑的望着他们所有人,看着他们脸上的表情越来越难看,他看到得知他身份之后的邕良城主吓得尿了裤子,他看到昔日趾高气扬的老鸨背过气去…
都是一些宵小之辈。
他冷笑着当着所有人的面撕了她的卖身契,整个访溪轩噤若寒蝉。
没有人敢拦,谁敢触他这位戍域军神的霉头?
自古英雄爱美人,没有人觉得不妥,以至于那日之后,威烈将军和花魁的艳闻喧嚣尘上,成为一时的佳话…
他还记得她和他在月下绑了望舒娘娘的姻缘绳…
他还记得她拿着两人的结发之定时幸福的模样…
他还记得关于她的每一件事…
如果不曾发生后来的事该多好…
他自以为伤了她的心,让全天下都知道他对她不过逢场作戏,将来他身败,便不会有人因为他的缘故而牵连她,可是他却忽略了她的深情…
最终还是负了她…
“初欢…”
望着渐渐升起满月,苏文政似乎在那轮圆月之中看到,有一女子,一身红衣翩翩起舞,亦如那日访溪轩高楼,初欢一舞倾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