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结果还是好的，钱文业毕竟身体还算硬朗，又身处校医院内部，救护及时，没一个小时已经救好了，只是还需要住院观察一段时间。

而且这时候校医院没有多余病房，于是他重新回到了杨非所在病房，两人成了同房病友。

活了半辈子的钱文业多少大风大浪都过来了，却不曾想今日竟然折到了这里，折在这个二十岁小年轻手里，昏倒前他没有任何想法，过去的辉煌成就，过去的波折荆棘等等，全都没有，他只想着赶紧逃离这里，逃离这份黑暗。

然后，当他从沉睡中醒来，他就看到杨非扑棱着大眼睛看着他，忽然间，他开始开始强烈的怀疑起自己的一生，是不是他做错了什么，才要受到这种无止境的惩罚，为什么，又重返黑暗？

难道，上帝给了他黑色的眼睛，就是要让他看着黑暗？

杨非觉得钱文业这次病的不轻，要不怎么是这眼神呢！被空洞无神的眼睛盯得毛骨悚然，杨非决定削个苹果压压惊。

钱文业忽然意识到不对，脑海中灵犀一闪而过，他开始疯狂地思索自己的人生，从孩童一直到老，从改革开放一直到现在繁荣富强，他教过数以千计的学生，没有哪一个学生是像杨非这样的。

首先，杨非是个坏学生这是肯定的，在钱文业的教育生涯中还从未见过哪个学生以自焚来控诉学校，控诉整个社会的，而且，他还毫不客气地嘲讽自己，一次又一次地在自己脸上唾口水。

这样的学生无疑是黑暗的，但是，钱文业突然发现，杨非竟然黑的如此纯粹！

毫不掩饰，好不做作，敢做敢说，就是钱文业对杨非新的印象。

要知道，黑的极致就是白，纯粹的黑，只要稍作改变，就会是最纯粹的白。

钱文业又想起了顾城先生的那句话：“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寻找光明。”

“对，光明一直存在，只不过你需要靠慧根才能寻找到而已！”钱文业默默地想着，刚才他还以为重回黑暗，现在看来，其实只是他道行不够，慧根太浅而已。

杨非，一定就是上天对于自己的考验，是属于自己的光明！

钱文业已经在心里呐喊出来了。

而且，杨非也没有那么坏，至少他刚才还用殷切的眼神关怀着自己，现在还在削苹果。

然后……

然后，自己吃掉！

还听杨非犹自嚷嚷着：“我说钱老师啊，你们校领导慰问学生，连个果篮都不送的吗？”

“来自钱文业的转账，+112元……”

杨非一愣，自己也没提出什么决定性方针啊，怎么钱老师又感动了呢？不过这112元……额，是身体被榨干了吗？

钱文业一直在劝说自己淡定，“世界如此美妙，我却如此暴躁，这样不好，不好……”

顺便把自己接苹果的手悄然放下了。

文业，文业，就是以文为业，钱文业想起那些年父亲对他的谆谆教导，以及给他这个名字的深刻涵义。

把一个好学生教到更好，能有多少自豪？可要是把一个坏学生教到最好，那才是天大的成就！

这才是教育的意义所在嘛！

……

经过了一段很长很长时间的沉默。

其实是钱文业在思索，而杨非在百无聊赖。

杨非感觉钱文业已经被榨干了，可有些事情还是确定一下比较好，所以他开口问道：“钱老师你虽然晕倒了，可我一直觉得你会没事的，你知道为什么吗？”

回过神的钱文业透过厚厚的镜片好奇的看着杨非，问道：“问什么？”

杨非大笑，漏出一口洁白的牙齿：“因为好人一生平安，这是一种精神力量！”

杨非着重把“精神力量”提了一遍，他得看看钱文业还有没有货了。

可惜钱文业没反应，反而急切追着杨非问：“你刚才管我说什么？”

“钱老师啊！”

钱老师是杨非一直在叫的，可只有心灵触动之后，钱文业才觉得这声老师如此珍贵，他的内心开始狂喜，不断反问自己，他最擅长的不就是教育这方面吗？那还迟疑什么？

而杨非迟迟没受到系统提示音，看来，钱文业是真的被榨干了！

……

……

出于对教育行业的热爱，钱文业不仅功课做得好，还曾经钻研过《心理学，有些犯罪心理学家认为，犯罪心理的产生要源主要在于犯罪者的社会性缺陷，社会性缺陷不是个人所造成的，而是环境的产物。

说的简单点就是不正常的人格或行为，通常是因为一些不为人知的悲惨经历造成的，而这种情况，高发在孩童时期，那时候正好是人格或性格成型的阶段，最容易受到外界环境的干扰。

他沉声问杨非道：“小非，在你很小的时候，是不是就有亲人逝去了？”

卧槽。

杨非直接跳了起来，这也太狠了吧，直接要杀人灭口啊，赶紧摇手摆头道：“别胡说啊，我家亲人可一点毛病没有，就算几个没了的，那也是高寿走的，你……你……天灵灵地灵灵，这话可是他说的啊，跟我没关系啊，要找去找他啊！”

钱文业瞥了他一眼：“那你是不是单亲家庭？”

……这是没完了是吧？

杨非已经无力吐槽了，跳也不跳了，直接了当回答道：“没有，不是，我家团圆和睦着呢！”

钱文业又问了：“小非，那你曾经是否遇到过某些非人的待遇？”

杨非：“……”

杨非发誓以后绝对不招惹文人了，最好离得远远的，文人一张嘴，那就是奔着你全家去的啊！

“老钱，你搁这给我家灭门来了是怎么着？！”杨非反问道。

“每个人都想拥有一个稳定的家庭，平静中带有快乐，这没错，可惜世上总有那么几份事与愿违，我知道这会让你难以启齿，但没关系，我是你的老师，你可以放心大胆地告诉我，我只做一个沉默的倾听者。”

钱文业坐起来看着杨非的眼睛认真说道。

这眼神是这般的诚恳，以至于杨非都有些恍惚，认真回忆了一下钱文业口中说的“非人待遇”，考试没考好被打了一顿算不算？过年压岁钱被大人中饱私囊了算不算？克扣零花钱算不算？私自给自己报了很多补习班，算不算？

好像都不算啊！

“现在有个人要来找我家麻烦，这算非人待遇吗？”杨非小声嘀咕道。

“不算！”钱文业瞥了他一眼，很义正言辞地做了结论。

继续说道：“我知道你现在很想改变自己的人生，但是，改变人生靠的不是方法，更不可能是以恶劣的途径来发泄，其实，最应该首先改变的是我们的心态，只要心态是正确的，我们的世界就会变得光明。”

“小非，不要怪我多嘴，历经风雨之后的彩虹，才是最美的，很多种伟大都是在痛苦和泥泞中诞生的，就跟你一样。”

“没事，你也说了，很多伟大都是在痛苦和泥泞中诞生的，而我注定是要伟大的，所以这点痛苦与泥泞对我来说只是磨练。”

杨非的眼神也认真了起来，他忽然感觉对方还挺好，起码比他多吃了很多年饭，还能撇下面子跟他这样聊天，很不错了。

不得不说人有时候真的需要一点心灵鸡汤滋润滋润，杨非只有二十出头，这些日子里的风波让他无时无刻不在痛并快乐着，而且他自己最清楚，以后说不定要这么一直传播下去，做坏人危险，做好人不仅危险，而且压力大，现在有个人能真真切切从他的角度理解他，鼓励他，百年难得一遇啊！

“老钱，咱俩真是一见如故，又是同房病友，咱俩拜个把子吧……”杨非突然说道。

钱文业热泪盈眶，不枉费自己一片赤诚心意，杨非终于愿意对他坦露胸怀了，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

“好！”他立刻说道，拉着杨非下了床，点起三根烟，要杨非没看错的话应该是软中华，果然有油水。

结果没地方插，转头就把果篮清空插里面，用水果熬了几个造型，拉着杨非就要结拜。

“啊？！”

杨非懵逼了……

他就是随口一说啊！

能坐进教导处，那可是资历与成就集一身才能行的，杨非就只是个毫无背景的学生，两人之间的距离差了半辈子那么远。

而且就说年纪，那也是半辈子啊……

杨非不明白为什么钱文业能毫不犹豫同意结拜，可还是忍不住的感动，真想对天大喊一句：杨老……果然性情中人！

马蛋，不管了，谁怕谁啊，杨非心一狠，跟着磕了。

“来自钱文业的转账，+245元……”

“来自钱文业的转账，+16元……”

“……”

钱老这……果然有料啊！

贡献值就像时间，榨一榨，总会有的……

与此同时，系统提示音还没完：“恭喜触发结拜情境，+5000元……”

杨非头磕在冰凉的地板上，有点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