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尘回到洛家已经是第二天卯时三刻。

按照本朝律令，朝会会在卯时六刻开始(早上六点半左右)，也就是说洛尘还有三刻钟的时间准备。

他穿上了官服。提着一盏灯笼出了洛府。

早晨的乾都雾气蒙蒙，灰暗的天空之下车马缓缓从尚冠里驶向皇城。

皇城高大院墙下已站满了官员，他们分散着站立一旁，提着灯笼，借着微弱的灯光看得清来人的脸。

洛尘几乎不认识这些官员，他们抬着灯笼我照照你，你照照我，认出对方后，便抚掌大笑，相互攀谈。

而此刻洛尘就站在人流的最中央，文武两脉的官员左右站立，洛尘处其中。

作为太子少保，六品官职，但算得上烫手山芋，代王与鲁王都不搭理他，前者是因为洛尘的立场，而后者是保持距离，不能太过亲密。

此刻的洛尘显得格外的耀眼。

随着天边的云层逐渐散去，太阳渐渐出现在地平线，等到朝阳的第一缕阳光照射到大地之时，关闭已久的宫门忽然从里面北方打开。

悠长的通道穿过三道关卡，六道门户，一直往上，便是景仁宫，朝堂议政的地方。

门户被打开的一瞬间，鱼贯而入的官员推搡着，生生把洛尘给挤了出去。

“哎呦！”耳边传来一声惨叫，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踉踉跄跄，抓着他的衣袖，险些倒在了地上。

老人诶呦诶呦的叫着，睁大了眼睛看向洛尘，随后行礼：“原来是洛少保，对不起了，险些撞到你！”

“邢侍郎不必客气。”洛尘连忙搭起他下拜的手，然后便看见衣袖间徒然冒出的几个字，心头一惊，抬头看了一眼邢侍郎，后者挽起宽袖，撒腿就跑，跟上了其他官员的步伐。

洛尘无奈的笑了笑。

衣袖上边写了四个字：代王入宫。

应该是昨日入的宫，就在姚崇广去世的同一时间段。

洛尘跟着人流入了景仁宫。

九龙盘踞的金色龙椅上边空荡荡的，只有传旨太监站在一侧。

百官按照文武，官衔分别站在不同地方。

洛尘走到最前端，再往上便是丞相，六部长官，还有亲王。

洛尘站在一根盘龙柱边上，靠着大柱子，随着太监那尖锐嗓音说了一声：陛下驾到之后，连忙跪下，口称万岁。

只有看见皇帝的鞋子从身边走过，身边一左一右跟着代王还有赵颛，在登上台阶前停了下来，站在最前端。

皇帝坐在龙椅上，说一句平身，众人起身。

而后才能看见这位大帝的容貌。

依旧是中年人的样子，方正的脸上出现了些许皱纹，满头的白发显得皇帝越发苍老，可强大修为而产生的神韵时时刻刻都引得整个空间出现涟漪褶皱。

洛尘觉得，皇帝一下子变得苍老了许多。

或许，从五百年前靖难开始到现在，从姚崇广死后，他就是一个人了。孤孤单单的一个人。

“姚崇广……”

传旨太监在宣读诏书，这似乎是昨夜连夜赶好的诏书。

诏书并不长，多数是在记录姚崇广一生功过。

等读到末尾时才是终结：“加封姚崇广为安阳候，谥号曰：忠！”

然后是领旨谢恩，姚崇广膝下无子，有弟子三人，但领旨的不是洛尘与赵颛，而是小沙弥。

他宝相庄严，神情肃穆起身，接下了圣旨，然后将此前赵颛教过他的话从头到尾复述了一遍。

加封姚崇广只能算是一道前菜。

洛尘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这满朝文武，上百官吏，股肱大臣，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姚崇广死了，下一个该是谁呢？

陛下日薄西山，是时候该换一个人坐一坐那个宝座了，这是大部分大臣心中所想，但皇帝尚在，他们也不敢吐露心声。

皇帝抬抬手指示意了传旨太监，后者心领神会：“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话音刚落，户部尚书站了出来，先行发声：“陛下，今年河东，河西，西南，天逢大旱，百姓颗粒无收，饿殍遍野，甚至易子而食，臣请开仓放粮，救济灾民。”

“可！”皇帝应允，户部尚书退回。

“陛下，北方羌族暴动，臣请派兵镇压。”说话的是兵部侍郎，之前那个险些在洛尘身边摔倒的邢侍郎。

“陛下，湘水，罗南，富平三郡多有水患，臣请……”

……

皇帝只是可，可，可得回答，也不愿多说几句话。

渐渐的，满朝文武都沉默了下来，整个朝堂一片宁静。

“诸位爱情可还有话要说？”皇帝开口打破沉静。

“陛下，老臣有话要说！”一个形容枯槁，一副行将就木的老人颤颤巍巍地拿着象牙笏从中走出。

他是两朝元老，不过若是要加上前太子文那便是三朝元老了。

论资历，算是比较资历最大的了。他此刻站了出来，而后沉默的百官一下子肃穆，双眼饱含期待。

“陛下，月有阴晴，陛下虽富于春秋，但国不可一日无储君。”

“近年帝国灾祸连连，怕是上天预警，警示陛下立储，老臣，请陛下早日定下这太子之位。”

都什么年代了，还说这种上天预警，降下天灾的老掉牙套路，灾难年年都有，只是隐匿在大时代繁华盛世的表面之下。

洛尘抬头看了一眼皇帝，陛下并没有太大的神情变化，只是冷冷的看着底下这这这文武百官。

老御史依旧保持着躬身的动作，差不多一刻钟之后，皇帝冷冷开口：“诸卿也是这样认为的吗？”

一时间，群臣响应，近三分之二的朝臣出来跪下答应。

剩余的大臣们不敢表态，他们不是任何世子的党羽，他们只服从于皇帝，服从于皇权。

“我不是立下了太子少保了吗？”皇帝突然玩味一笑，看向洛尘：“太子少保，你认为呢？朕是当立还是不当立。”

一时间，洛尘的身上聚集了几乎所有人的目光。

“陛下，臣不敢妄言。”洛尘心头一跳，急忙跪下磕头捣蒜地说着。

“诸卿都是股肱之臣，难道不知道太子少保是做什么的吗？这让朕，很失望。”

“诸卿回去好好想想，三天后的大朝会上，若是还有要朕立太子的，再行讨论。今日若无事，便退朝吧！”

皇帝微微一笑，未等群臣说话，便听到太监那尖锐的嗓音喊出：退朝两个字。

在抬头是，已看不到皇帝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