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泽君茫然的环视了一下四周。
路边是破旧的老式楼房,一栋栋地规整排列着,楼梯是外置的,站在上面,一探手就可以触碰到楼房边苍翠老树垂下的枝条。
白黄色的漆皮已经脱落不少,墙体上也隐约可以看出多条裂纹,墙角下简易搭成的自行车棚棚顶上,离得远都可以清晰看到一层厚厚的灰。
这大概是M市年龄比较老的小区了,蔺泽君吸了吸鼻子,连带着这处的空气都仿佛透着浓浓的年代感。
距离他们最近的一棵老树下,是一条公共长板凳。
大概是淋了太多年的雨,板凳当年的油漆色已经看不清楚,只露出了木质的内瓤,隐隐还有被腐蚀过的痕迹。
“去那坐一下吧?”蔺泽君有些心虚,没说几句话就把这尊大神给拉走了,虽然事出有因,但她可没忘,这位大神对她意见可不小。
郑巡不可置否的撇了撇嘴角,视线飘忽,瞧着蔺泽君压根儿没有松开他手腕的意思,像蹲久后,毫无知觉的大腿一般,腕部的酥麻感愈加强烈,强烈到,他甚至开始感受不到手腕的存在。
蔺泽君没注意郑巡的异样,或许哪怕注意到了,她也不会明白是因为什么,她自顾自的招呼着周禹肖,拉着郑巡走到那条板凳前。
从口袋里掏出一包卫生纸,蔺泽君终于松开了那只抓着郑巡手腕的手,她抽出一张纸,细细的擦了起来。
趁着她弯腰擦板凳的功夫,郑巡狠狠的松了口气,手腕上还带着的点点湿气,瞬间被一阵涌来的风蒸发掉,只余下了片刻清凉。
...
郑巡吃饭的样子像极了饿得不行的小狮子,他一手托着饭盒底部,一手抓着筷子使劲往嘴里扒,两臂上的肌肉都紧绷着,似乎是在太阳下劳动时间过长,少年有着不同于队里其他人的铜色皮肤。
蔺泽君坐在两人中间,看着吃完饭后满足得打了个饱嗝的周禹肖,顶着一头毛茸茸的柔软发丝,像极了一只餍足的猫咪,手又有些痒。
她动了动手指,总觉得如果突然这样做的话,大概率会冒犯到对方,于是只能遗憾的压下了心中的想法。
“胖肖...还未成年吧?”董淮的‘称呼说’定理,在蔺泽君脑海中那本少得可怜的社交方法手册里熠熠发光。
她想了想,便顺着其他人唤周禹肖的方法那样叫了,称呼说出口后,她果然觉得自己和周禹肖的距离被拉近了不止一星半点。
在此基础上,后面的话也就顺畅多了“怎么也出来打工啊?”
转瞬又想到自己曾经无师自通的运用‘称呼说’拉过自家中单秦疏浪的好感度,认真回想了下当时那个少年明显缓和了一个度的脸,蔺泽君觉得自己真的是棒棒哒。
她美滋滋的在心里给董淮点了个赞,就目前为止,她觉得没有比董淮更好的人了。
“欸?怎么连君哥也都这样!”话的语气中虽然是满满的埋怨,但周禹肖显然因为蔺泽君言语上的亲近而发自内心的感到开心。
他笑弯了眉眼,指着自己“我来看热闹的!东西都是巡哥在搬!”
郑巡一口饭呛在嗓子眼儿里,连咳了几声“真是难为你了,能把看戏说得这么理直气壮。”
他耸拉着肩膀,冲着周禹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你瞅你那没出息的样儿,就一称呼至于吗!”
周禹肖那边,因为蔺泽君首次对自己明晃晃的亲近,而兴奋得像条疯狂摇着螺旋尾巴的小狗。
蔺泽君再也按耐不住自己蠢蠢欲动的手,揉了揉旁边小朋友的头发,手心带着细痒的感觉让她大热天平白打了个激灵。
那边郑巡看不下去了,三口并两口的把剩下的饭扒完,仔细盖好饭盒的盖子,然后连着周禹肖的那个饭盒也一起放进布袋里,拎了起来。
他站在坐在板凳上的蔺泽君身前,微微弯下腰身,高大的身型遮住了不少恼人的阳光,投落的阴影将她整个人遮住,她听见少年带着微微上扬的尾音,哑着嗓子问她“知道回去的路吗?”
他很高,哪怕早就对此有所认知,但真当他站在自己面前时,又是另一种感觉。
蔺泽君眯了眯眼睛,梗着脖子看他,摇了摇头。
郑巡直起身子,一手拎着布袋一手叉着腰“啧,麻烦。”
周禹肖看了看蔺泽君又看了看郑巡,眼睛一亮,一手握拳轻轻锤在另一只手的手心上。
似乎是想明白了,今早上董淮为什么非要让还在被窝里赖床的自己,也跟着郑巡一起来了。
他嚼着刚塞进嘴里的口香糖,含含糊糊的提议道:“我把东西拿回去给淮哥吧,巡哥你还要赶回去继续工作,就让君哥陪你一起!”
语毕,不等郑巡和蔺泽君反应过来,便直接探手抢走了郑巡拎在手里的布袋子,快步跑远了。
跑到差不多的地方,还转过身,用力的挥了挥胳膊,扯着脖子喊了声“我回去了!”
留下一坐一站两人二脸懵逼。
反应过味儿来,郑巡瞪着眼睛,瞅着坐在那反射弧可绕地球两圈,到目前为止还没反应过来的自家打野。
他并不需要有人陪好吗!
尽管心里这样想着,最后郑巡还是认命似的叹了口气“走着吧,祖宗?”
...
郑巡做事情是真的卖力气。
大概,人最怕的就是对比,之前凑成堆儿排挤郑巡的男子天团干起活来,和郑巡一比,那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甚至不可同日而语。
蔺泽君坐在超市前的阴凉处,看着郑巡顶着太阳,一趟一趟的搬着各种落成摞、一看就重得要死的箱子。
中间倒是有休息过一阵,他一边往自己嘴里‘咕咚咕咚’的灌着那种廉价的瓶装矿泉水,一边蹲坐在蔺泽君旁边。
他另一只手里握着一小瓶还泛着淡淡冷气的苹果汽水,直接怼到了蔺泽君手中,看着她呆愣的表情,郑巡高挑着眉梢“热傻了?”
蔺泽君看着在自己手里不断散发着凉气,精致的小瓶冰汽水,又看了看郑巡还在往嘴里灌的廉价矿泉水,张了张嘴。
郑巡大概是没功夫和她废话,一瓶水灌下去,他一边起身,一边捏瘪了瓶身,抬起手臂直直将它扔进不远处的垃圾桶里。
他没再看她,他的东西还没搬完。
...
到夕阳都微垂了,郑巡才结束了他今天这一天的工作。
蔺泽君远远的看着少年咧着嘴,笑眯眯的从老板娘手里结果几张粉红色的票子,又说了两句什么,惹得那位老板娘笑得花枝乱颤。
她手里的汽水瓶还剩下小半的饮料,而瓶身也早就不复当时的清凉。
“回去了。”郑巡看着原地发愣的蔺泽君,有心想说点什么,最后却只是无奈的拍了下蔺泽君的肩膀。
搞不懂这人,打游戏时又精又灵,怎么到了现实生活中就总是一副呆头鹅的样子。
他心里的防备已经有了渐渐卸下的趋势,蔺泽君这种人,大抵确实是和那人不一样的吧。
想到她晌午时的突然出现,郑巡觉得自己的手腕开始隐隐发烫。
身旁并肩一起走着的少女,并不是一个冷漠的人,或许这副看上去无比清冷的样子,只是为她自己的不善言辞,打着掩护。
蔺泽君想得要比郑巡想得多上了很多,她抿了抿唇,之前听董淮说了那么多关于郑巡,都比不得今天真的算是比较近距离的接触他。
她打定主意,偏过头,认真的对郑巡说道:“我绝对不会离开DXC。”
郑巡听着蔺泽君突如其来的一句,脚步顿了顿,回过神,刚想说句什么,就听着少女又再次板着张脸,严肃的开口“我会和DXC走到,最后大家一起捧起世界冠军的奖杯,也不会终止。”
郑巡听了有些好笑,但对上蔺泽君那张脸,他到嘴边上的嘲讽却怎么样也都没法说出口。
橘黄的夕阳余晖映照着整个城市,被城市囊括在其中的每个人都平等的拥有共赏夕阳的权利。
他漫不经心的表情渐渐开始有了变化,收起了一贯吊儿郎当的态度,他舔了舔有些干裂起皮的下唇,冷下脸“你要知道,如果你离开的话,我不会放过你。”
明明中二病倒了极致,小学生似的威胁,但在郑巡嘴里,却有种让人忍不住想打寒颤的阴森感。
“董淮和你说了吧,关于它。”他抬手,食指抚上自己鼻梁上的那道浅浅的疤痕。
“这个,是他用四颗牙换来的。”他说的风轻云淡,让人不寒而粟。
郑巡一双眼睛紧紧的盯着蔺泽君,可对方听过后只是难以自持的笑了。
蔺泽君是真心觉得郑巡像个小学三年级,跟小伙伴别扭放狠话的小朋友一样。
大概这也是低情商的一个好处,蔺泽君完全察觉不到气氛中的滞怠感,她只觉得这样的郑巡,更加像个张牙舞爪的小狮子。
她伸出自己曲起的小手指,在对方不解的目光下,轻道“要拉勾吗,阿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