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第一次见到他,是在一家外表乌烟瘴气的网吧里,他猫着腰,一副做贼心虚的鬼样子。
顶着乱糟糟,鸟窝样的头发,还穿着一套满是褶皱的校服——要不是这套和你塞进背包里,一模一样的校服,想来你也不会注意到他。
这位同校同学低着个头,脚步挪得飞快,阴影遮住他的面庞,你看不清他的表情。
校服外套的袖子一路卷到手肘,露出了他细长白皙的手臂,你只是随意看了他一眼,便将注意力重新放回到了游戏里。
心里或许还带着点儿嘲讽,胆小鬼,你暗暗想着,手下动作不停,陪着己方四人送了波团灭。
看着己方水晶炸裂,输了晋级排位赛的你,心情糟糕到了极点。
那个少年早早便拉开椅子,坐在了你旁边,他打开机器后,没急着玩,而是默默的在旁边看着你超鬼一般的操作,然后格外嫌弃的撇了下嘴角。
你转过脸,直直的怒视着他,还算良好的个人修养,让你没有对于此人不礼貌的行为,愤恨的喷上一句“看个屁啊!”
鸟窝头丝毫不care你不满的眼神儿,挑了下眉,在键盘上敲击了几下,完成了一系列验证后,你的耳边炸开了网吧内的语音播报。
“《Lurcher》全球天梯排行榜C国区,前五十名玩家,在76号机上线了。”
你呆愣愣的看着他翩舞跳动在键盘上,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
明明都是摁键盘,可他的每一下敲击都好像蜻蜓点水般,速度快到差点儿看不清。
如果这双手没用来打游戏的话,你的脑子有些发直,出生这么久以来,头一回有了自己的想法。
你的大脑自顾自的说着,他真应该去弹钢琴。
...
你没有和他搭话,哪怕你们明明有那么多可以聊的东西——同一所学校、同一家网吧、同一款游戏。
你只是悄悄的记下了他的侧脸,勉强算是高挺的鼻梁,抿成一条线的嘴唇,和一双认真盯着电脑屏幕的猫眼。
认真起来的男生果然很帅气,尽管你特别不想承认,不过最后还是不情不愿在心里,给这个邋里邋遢的少年的加了十分。
游戏打得好,也要加上十分。
回家的路上,你掰着手指算着,初始印象值就按三十分算,他现在已经有五十分了。
这是挑剔的你,给遇见过的所有男生中,打过的最高分。
...
学校课间操的时候,你每次都会挽着小姐妹的手臂,故意绕着操场走了一圈儿,视线如X光线般,扫视着每一个人。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平日里懒得要死,连课间操都是能躲就躲、能逃就逃的你,第一次开始期待起了这项无聊的校园活动。
他是哪个年级的呢,上数学课的时候,你托着腮帮子忍不住偷偷想着,又会在哪个班级呢,叫什么名字呢。
后桌男生趁着老师转过身写粉笔字的功夫,给你丢过了一张团成球的纸条。
你无语的扁着嘴,费力拆开,尽量抚平上面的褶皱,上面是他惯有的狗爬字体。
[怎么一副少女思春样儿?]
你沉默了片刻,再次把这张纸条团了又团,想也不想,就丢进同桌挂在桌膛中间档板上的垃圾袋里。
思春?
你低着头,装作一副认真听课的样子,在教材上画着Q版小人,视线飘忽。
心里想着,真是无聊,你能思谁。
肉嘟嘟的婴儿肥小圆脸,乱糟糟的卷发,圆溜溜的猫眼,Q版小人儿对着你笑得十分可爱。
你直勾勾的看着自己的作品,然后面无表情的翻了一页书。
...
算是你寻常的难过日子,你捂着肚子,手里握着校医刚给的几块红糖,面色苍白。
姐妹一手搀扶着你,一手拿着保温杯。
你们在初三年级打热水的地方排着队,初三学生排热水的人,要比你们所在的初二年级少得多。
明明是阳光明媚的午后,你却不觉得温暖。
初夏,穿着两层校服外套,可你还是觉得有点儿冷。
大姨妈驾到的第一天,你真希望可以无视班主任的规定,懒洋洋的赖在家里,舒舒服服的躺上一天。
你可以感受到自己的嘴唇正在干裂脱皮,你现在的状态,真的是坏透了。
“容沅,你真厉害啊!那可是OST的邀请啊!”你离得老远,都可以清楚的听见男生咋咋唬唬的声音。
心里本就烦躁,被吵得更是烦到快要爆炸,所以明知道对方可能是初三的前辈,你还是咬着牙,气势汹汹的看了过去,想叫他小点声。
想说出口的话,在看见那个咋唬个不停的高个儿男生旁边的少年时,堵在了嗓子眼儿。
黑色卷发,白皙的皮肤,不算高也不算矮的身形,少年的瞳色很浅,在阳光下呈现出了漂亮的棕色。
他穿着洗得干干净净的校服,外套没有拉上拉链,就那样敞着怀,露出里面绿色的圆领半截袖。
袖子卷到手肘的位置,双手插在校服裤子的口袋里,尽管如此,你还是可以想象得出那双十指修长的手。
七十分,你的大脑一片空白,只留下了两个鲜红的数字。
干干净净的他,最起码也得有七十分。
...
初三(6)班,容沅,一个平平无奇的电竞小天才。
打听他的消息,出乎意料的十分简单。
据说他已经被全国第二大电竞战队OST,邀请去打中单位了,且还不是替补,而是实实在在的正选。
再过上几天,可能他的父母就要过来,为他办理休学手续了。
他们三十二中,要出一名前途光明的电竞选手了,几乎每个知晓此事的人,都在那兴奋的议论着。
虽然真心为他感到高兴,但你还是忍不住有些怅然若失,你人生中第一个遇到的高分男生,就这样匆匆的出现,又匆匆的离开。
甚至连一句话,都来不及说。
...
最后一堂课末尾,天上开始雨点淋漓,天空阴沉得像要坠下来般,雷声轰鸣,几次都试图覆盖住老师讲题的声音。
看着愈加滂沱的大雨,你摸着书包里的碎花伞,给平时磨磨叨叨的老母亲点了个赞。
如果不是看见那个在教学楼门口抓耳挠腮的卷毛,你可能就这样撑着伞独自回家了。
校服运动裤被他挽到小腿,脚上踩着白色的运动鞋,他纠结的样子,像一团打结的裙带菜。
“走吗?”你鼓起勇气,走到他旁边,抖了抖自己手里散开的伞。
他看着你有点儿惊讶,半晌都没什么动静,你转身就走。
外边儿瓢泼的雨,容不得他再多犹豫,少年虽然不高,但腿却很长,三两步就追上了你,不太好意思的建议先送你回家。
你没矫情,大方的答应下来了,左右你家离学校也不远。
...
第一次走在男生身边,心情多少还是忐忑,洗衣液清新的气息,混合着雨滴砸落土地后,溅起的尘土味道,你偷偷偏头看了他一眼。
你的伞不大,他握着伞柄的手倾斜着,将你严严实实的护在里面,自己的肩头却多少沾上了些许湿意。
他把你送到楼门口,你钻进楼道,冲他挥了挥手,主动告诉他,你是初二(3)班的小邓。
“知道了,小邓。”少年变声期略带哑意,然而依旧掩不住清朗的声音,尾调微微上扬,一开口就是满满的京腔儿。
你不禁多看了他几眼,是京城人吗...
...
伞是他那个大嗓门儿朋友送来的,你接过伞,想问几句关于他,可总觉得或许有些逾越。
大嗓门儿从校服口袋里掏了好几掏,才掏出一张团得不像样子的纸条,他咧开个傻兮兮的笑递给你,也没管你嫌弃的表情,自说自话:“容沅给你的。”
姐妹从教室里冲出来,挽住你的手,亲热的道了句“生日快乐小邓邓~”,大嗓门儿闻言一愣,也跟祝福了你一句,便飞似的离开了。
你一手握着纸条,一手拿着伞,心里不知道想着些什么。
在此之前你总觉得,‘五味杂瓶’之类的词语都是扯犊子的,直到现在,你才知道,原来人真的可以用时拥有这么多不同的情绪。
他可能已经走了。
你的脑子里只剩下这一个念头,坐回到座位上时,也还是这样一副傻样儿。
后桌男生看不下去,用力蹬了你的凳子几下,你愤怒的回过头瞪他,好在是回过神儿来了。
...
[生日快乐,小邓同学。]
少年的字也不同于其他男生,一手行楷写得十分好看,虽然不知道他从哪儿知道你的生日的,但这并不妨碍你心里隐秘的欢喜。
你小心翼翼的将纸条叠好,藏进笔袋的夹层里。
这是那个高分男生曾出现在你生命中,唯一的证据。
你恍惚的想着,好像每个人都是这样,有一个几乎没说过几句话,没见过几次面,却印象深刻的人。
你们注定不会有什么很深的交集,他就像一颗星,在你生命的夜里闪耀过一瞬。
你百无聊赖的趴在桌上想着,星星有很多,可是月亮只有一个,遇见星星的概率要比遇见月亮大多了。
像你这样平凡普通的女孩子,一抓一大把,好像没什么特色,学习成绩也不是拔尖,大概不会有男生喜欢吧。
你有些丧气。
后桌男生拽了拽你的马尾辫,你习以为常的侧过脸颊,不过目光依旧是带着怒意的就是了。
接过他塞过来的小盒子,你鼓着腮帮子拆开,是一条少女心十足的手链,附赠一张明信片,明信片背面,是男生一笔一画认真写着,却难掩狗爬本色的丑字儿。
你撇了撇嘴,想都不用想,一定是千篇一律的祝福话儿。
你定睛一看,还是难免愣了神儿。
[我喜欢你。]
他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