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从前赵岐做丞相的时候，是为百官表率，因此举止有度，言语有状。那时的赵岐在斯冀眼里，就是个装模作样的伪君子，他不喜。

但是现在的赵岐，一介布衣，上不用应对皇帝，下不用领导百官，轻松自在。此时的赵岐砸斯冀眼里，就是个轻浮的伪君子，他也不喜。

斯冀搁了茶杯，决定不理睬这个失败者，其实出了营帐，言兮见状，白了赵岐一眼，跟了出去。

赵岐慢悠悠地喝完最后一口茶，才跟上前面两人。

走至半路，就听到前方传来喧闹之声。

一士兵见斯冀过来，赶紧过来禀报，“将军，是昨晚送来的姑娘里，有人起头逃了出来，还打伤了几个兄弟。”

“嗯？看来这些日子都过得太舒坦了，连个姑娘都打不过，传令下去，今晚起，全军夜训！”

士兵见斯冀面色不虞，不敢耽搁，赶紧下去传令。

言兮与赵岐对视一眼，以眼神示意：打伤了人可怎么办？

赵岐微微摇头，意有所指地看向斯冀，表示静观其变。

“放心，我不与女子计较”，说完，斯冀回头轻飘飘地扫了二人一眼。

言兮赶紧拍马屁：“果然我哥说得不错，将军最是大气。”说完，两个男人都白了她一眼，然后往出事的地方走去。

撇了撇嘴，言兮也跟了上去。

宗珏手里紧握着匕首，身前是手持长剑砍刀的士兵，身后是瑟瑟发抖泪流满面的通州闺秀，但宗珏依旧没有放弃要带着这群姑娘逃出去的想法，虽然这些人中，大多是与她关系不好的，甚至是从前帮着继母、妹妹一起欺负她的。

领头的军官拿剑指着宗珏：“以你的功夫，大可抛弃她们离开这里。”

后面姑娘一听，赶紧抓住宗珏的衣袖，对宗珏说些以往的交情，例如“我们曾一起学琴”啊，“我们曾一起读书”啊，等等等等，十多个小姑娘的声音加起来胜过一群吵嚷的鸭子，宗珏不耐烦地转头一喝：“闭嘴。”

身后的鸭子立刻禁了声。

宗珏回头，也拿着匕首指着军官道：“以你的功夫，亦可抛弃他们离开这里。”

军官一听，红了老脸，被个十七八的姑娘嘲笑功夫差，丢人丢到姥姥家了真是。

言兮个子矮，站在士兵身后，完全看不见那群姑娘，只能听见一个清亮的嗓音。小声凑过去同赵岐道：“回了通州我定要去见见她，我挺喜欢她的。”

“嗯？”

“你看啊，一只领着羊群对抗狼群的头羊，定是个有个性的姑娘。”

“嗯”

斯冀听完言兮的话，似乎笑了一下，又似乎没有，只轻咳一声，前面的士兵便让开了路。

三人上前，终于瞧见了头羊。

头羊衣衫微乱，发髻稍斜，大约是刚才打斗所致，但握着匕首的手却是稳稳地抬着。

看到斯冀上前，宗珏问：“你是领头的？”

斯冀点头：“是”。

“好，那我跟你说，我们是通州城里的良家女子，被人掳到了青楼，所以，放我们走。”

斯冀又点头：“好”。

宗珏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讶异的表情，却又听斯冀道：“本来可以，但你们打伤了我的人，怎么赔？”

宗珏刚想说“我打的我负责”，就听身后已经有声音响起：“不是我们打的，是她打的，不管我们的事！”

“对对对”

“对，跟我们无关。”

……

斯冀似笑非笑地看向宗珏，期望在宗珏脸上看见一丝难过或是后悔的表情，但是没有，一点儿也没有。

宗珏平静地扔掉匕首，转身看向第一个发声的人，正是她的妹妹，同父异母的妹妹。

然后视线慢慢扫过这些姑娘，凌厉的目光让有些脸皮薄的小姑娘低下了头，有些却还是盯着她看，比如宗静。

宗珏开口，声音如死水一般，毫无波澜。

“既如此，我只有一个要求，你们发誓，回了通州后，对外口径一致，我，宗珏，为了救你们，死在了贼人手里，若有违誓言，此生必孤独终老。”

“凭什么！”宗静拒绝，“凭什么听你的！”

“凭我现在，就可以让你死在这里”，仿佛在说“你吃了么”一样的平淡，却让宗静汗毛一竖，咬牙：“发誓就发誓！怕你不成！”

一群人发完誓，宗珏转身，看向斯冀，“好了，把她们送回去吧，我伤的他们，我负责。”

斯冀挥了挥手，后面就有士兵来带走了这群姑娘，宗静走过宗珏身边时，还想说些什么，但被身后士兵狠狠推了一下，踉跄了一下，恶狠狠地转头瞪了那士兵一眼，却听：“瞪什么瞪，没骨气的孬种，赶紧走，留在这里脏了我们的地！”说完，又推了一把。

前面那些小姑娘听到直觉得无地自容，加快了脚步，不敢转头再看宗珏。

宗珏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她们走远，眼睛里的光终于还是灭了。

从今日起，她与宗家再无瓜葛，不用再留在那个家里看父慈子孝妻闲的景象了。

手负在身后，宗珏扬着下巴，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场面一片寂静，军队最重义气，那是战场上能互相托付后背的情谊，所以哪怕宗珏打伤了他们的兄弟，他们也都是敬佩的。

被扶起来的一个士兵打破了寂静，“将军，我们没事，算了吧。”

“对，将军，算了吧。”

“算了吧。”

……见几个兵开口，斯冀没有反应，倒是宗珏拱了拱手，“各位军爷多有得罪，既如此，告辞。”

斯冀依旧没有说话，盯着宗珏的背影好一会儿，才转身。

路过言兮赵岐的时候顺便说了句“人带走吧”便大步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