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秋的时候,天策上将府终于建成,秦王府举家搬迁,那日从秦王府通往天策上将府的路被清空,路两边拿了锦布遮挡住长安居民对天家的好奇。
我一大早便梳洗完毕上了马车,止不住的困意,渐渐在马车里睡着,迷糊间,感受到马车停下,理了妆容,带了面纱和锥帽下车。
一下马车,入眼的便是圣人御赐的“天策上将”四个大字,衬着门前的两座石狮子,庄严无比。
我扶着翎羽的手从正门入府,刚一入府,一块奇石映入眼帘,众人绕过奇石便见一条一眼望不到头的湖水,湖边几座雕梁画栋的画舫停在那里。
我和承乾入了第一座画舫,杨吉儿和恪儿入了第二座,其余各人也都入了画舫。
我坐在窗边,看着四周岸边的景色,这湖绕府而建,出来进去乘坐画舫最便宜,岸边四周种植百花百草,郁郁葱葱,不时有仆妇走过。
翎羽说:“这湖中遍植荷花,等到来年夏日便可在这赏荷。”
我微微一笑,看着画舫又过了一座石桥,慢慢往府邸深处驶去,府邸共分三分,虽有池水相连,但亦有院墙相隔,只留有角门便于进出,一切规格布局像极了大兴宫。
我望着岸边的秋海棠,不由想起一句话:登高必跌。
我正在胡思乱想之时,绿绮扶了我:“王妃,上岸了。”
我回过神,扶着绿绮的手上了岸,我的住处与旧日秦王府并无太大差别,只是院前的牌匾换了“兰闺”二字,铁画银钩,是世民的字迹。
红宇笑道:“王妃,这是王爷亲手所题,府中众人独一份的恩宠。”
我喜上眉梢:“王爷有心了。”
言语间,领着众人往里走,院中种满了各色兰草,只院中角落一棵凤凰树并一架秋千,院中有方池塘,池塘中遍植水泽木兰,池间竖着一方奇石。
院后种满了梨树,想来花开之际如碎玉般,更有几只孔雀和野鸡在后院踱步。
绿绮笑道:“这院子还真称得上兰闺二字,不仅院中遍植兰草,绿绮刚才瞥见,竹林外似有玉兰树。”
翎羽笑道:“这是王爷的意思,通往咱们院子的道路两旁遍植玉兰,王爷说这样才不负兰闺二字。”
我进了屋,珍珠绣花软鞋踏上青砖,房间一应古玩玉器俱全,各式家具均刻有兰草,屋中装饰花卉也多以兰草为主,我摸着案上琉璃花樽上的兰草刻纹:“王爷有心了。”
翎羽扶着我坐下,又端了水给我:“王妃舟车劳顿,歇一歇。”
我坐下接了翎羽递过来的白瓷粉蝶茶碗,刚刚喝了一口水,外面有个婆子递进来一本名册。
红宇接过名册递给我:“这次王爷乔迁新居,圣人为了充实后庭,特特选了六位良人入府,这是良人的名册。”
我接过名册略看了一眼,不由得诧异:“凉州阴氏?”我放下名册复又端起茶碗:“凉州阴氏的父亲便是旧年杀害李智云,挖掘李家祖坟的阴世师。”
红宇一向快人快语:“如此这般的家世,怎可做良人入府?”
我拿起名册细细看了看:“入府的良人中有京兆韦氏姐妹、涿郡燕氏、晋阳郑氏,这燕氏和郑氏也就算了,这韦氏姐妹出自世家韦氏,是极娇贵的女子,只是这韦珪曾嫁给李子雄为妻,更育有一女,后来李子雄参与谋反被杀。这次赐予的良人细细看来,圣人真是用心良苦。”
我放下名册,唤绿绮为我揉肩:“前日与王爷商量迁府诸事,言语间提起杨娘子也是府里旧人,如今扩府纳新,府里诸事繁琐,王爷想着杨娘子帮我管理家务,今日我也是乏了,将名册递去赤芍居给杨娘子,让她为良人在府中择一处居所。”
绿绮接过名册便去了赤芍居,我换了家常的衣服哄了会承乾便拿了书看,因世民与谋士议事我便自己用了晚饭。
晚间,我沐浴完毕,翎羽和红宇手法轻柔的拿了小苍兰香膏为我涂抹身体,绿绮拿了玉轮替我匀面。
这时茗香拿了名册进来,茗香如今出落的越发标致,近几年在府中学习诸事慢慢可以独当一面,赤芍居无掌事,一切都由茗香做主。
茗香行了礼,落落大方:“王妃,杨娘子已经拟好诸位良人的居所,还请王妃过目。”
绿绮接过茗香手中的名册,我笑着说:“劳烦你家娘子了。”
茗香客套了一会便走了,我望着茗香袅袅的背影,打开了名册,细细看了一眼后笑道:“这杨娘子也是太小心了,阴氏怎么也是杨家旧臣,却将人家女儿丢在偏僻的杜若坊。这杜若坊偏僻也就算了,和她的赤芍居还距离最远。我今日看着玉兰不错,让人移些去杜若坊,也算是为她添些贵气。”
我又看了眼名册:“韦珪住在桃花涧,却是个好地方,山间遍植桃树,还有一片瀑布,花开之际遍撒瀑布,远远看去似云彩横挂在山涧。”
红宇笑道:“杨娘子也是为了韦珪娘子煞费苦心,知晓她年岁最长,特特给她选了离王爷的住所近的桃花涧。”
我放下名册,噗呲一笑:“桃花一直被称作是薄幸之花,古人将息妫叫做桃花娘子,这息妫因美貌非常,害的陈蔡两个小国灭亡,更改嫁多次,杨娘子怕是借桃花嘲笑韦珪再嫁。”
翎羽正色道:“圣人怜悯韦氏母女情深,不忍其骨肉分离,特意让韦氏携女府。”
我拿了小苍兰香膏细细闻了闻:“府里都是小子,如今来了闺女也是极好的,你准备些女孩家的东西送去桃花涧。”
翎羽应了声诺后说道:“圣人的意思是良人赶在王爷生辰前入府,这样王爷生辰的时候也好阖府热闹热闹,三日后便是吉日,圣人的意思是三日后迎良人入府。”
我点了点头:“入府的事情便让杨娘子多操劳,王爷的生辰按着圣人的意思是要隆重大办,翎羽和绿绮要多费心思。”
言语间,世民进了房间,我忙起了身端了红宇递过来的紫参野鸡汤:“世民,小厨房炖了好久的紫参鸡汤,你尝尝。”
世民接过汤盅放在案上,拉住我的手坐在他的身边:“新地方住的可习惯,卿卿可满意这里的陈设。”
我替他揭开汤盅的盖子,拿了汤匙细细帮他吹凉:“二郎费心了。”
世民接过汤匙喝了口汤,我拿了杨吉儿送过来的名册:“这是杨娘子为各位良人安排的住处,还请二郎过目。”
世民接过名册粗略一看便将她丢在一旁:“杨娘子自小养在前朝萧皇后身边,对于这种小事自是不在话下,你看过没有问题便让下人去办。”
他拿汤匙喂我喝了一口汤:“这汤不错,近日为了搬府你也劳累了,多喝点汤水滋补。”
说话间,绿绮提了食盒进来:“王爷、王妃,杨娘子处送来一份茯苓糕和鲜笋鸭肉馄饨煲。”
世民埋头喝汤,不冷不淡的说:“今日议事本就多食了点,刚又多喝了汤水,你将这些吃食分赐给今夜守夜的丫鬟。”
绿绮诺了一声,便将食盒拿了出去,世民喝完汤,我又伺候他换了衣物洗漱后便与他一同就寝。
我躺在他的怀里,他用手玩弄着我的秀发:“知道你有择席的毛病,忙完政务我便匆忙赶了过来,我想着,不如以后和我同住议事处。”
我听他这样说忙说道:“圣人特意批了议事处给你,我过去同住怕是于礼不合。”
他抱紧了我:“天策上将府虽是阿耶特意赏赐给我,让那些陪我打天下的谋士和将士有安身之所,但也是你的家,在家里又有什么于礼不合,这样,平时你还是住在兰闺,我公务繁忙的时候你便去议事处,这样我也放心。”
我娇笑道:“又不是小孩子了,哪有什么不放心,二郎多虑了。”
他正色道:“卿卿在我身边,便是心安之处。”
黑暗中,世民的手慢慢不老实起来,他的手钻过冰冷的绸缎睡衣,在我的身体上慢慢滑过。
他问我:“你今日换了香膏,闻起来与往日不同。”
我笑道:“是绒娘送来的,绒娘的儿子刘狸在长安城中新开了家叫做柔荑斋,城中贵妇都爱在他家买胭脂水粉。”
他亲吻我的额头:“绒娘除了送来香膏还说了些什么?”
我搂住他的脖颈,把头埋进他的脖子:“长安一切安好,只不过有些对于天策上将府的非议,是太子和齐王的人。”
世民冷冷一笑:“大哥多心了,我和他一母同胞,何必如此猜疑。”
我感受到世民的异样,不寒而栗,他们虽是一母同胞,但是如今也是天家贵胄,就算世民没有异心,奈何太子早生猜忌。
世民或许是感受到我的不专心,大手在我腰间轻轻拧了一下,满是老茧的手带了阵阵酥麻,他问我:“你在想什么?”
我搂紧他,带着些许的不安:“只是担心如此富贵,太子是否容得。”
世民轻轻一笑:“能否容得不是大哥的事,是我的本事。你放心,我会护你和承乾周全。”
我躺在他温暖的胸怀里:“你和承乾一切安好,我便心安。”
他笑道:“我们三人都会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