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巧娘柔弱一拜,若风中杏花:“妾身见过王妃,王妃万福。”
我让红宇扶起王巧娘:“是有身孕的人了,何必行此大礼。”说着拿青瓷梅花茶盏倒了一杯茶给王巧娘:“我正煮茶,你来得巧,喝一盏也试试我的手艺。”
王巧娘捧了茶在手:“妾身是粗笨的人,不懂这些,只是看着这茶汤色泽鲜艳,想着王妃这必定都是好东西。”她言语乖巧,看起来是个温和软糯的人。
我浅浅一笑,只是看着沸腾的茶水:“你是王爷长女的阿娘,如今又怀着孩子,是有福的人。再者若是粗笨的人哪里就伺候得了王爷,莫要妄自菲薄。”
王巧娘忙放下手中的茶盏,急急辩白:“妾身言语有失,还请王妃见谅。”她急了起来,雪白的面容上染了一丝红晕,越发的我见犹怜。
我微微一笑:“都是自家姐妹,何必这样拘谨。”
王巧娘见我面色和润,眉目间展着笑颜,言语间略略不再拘谨:“妾身怀着孩子,心里惦念着玉妍,妾身之前不过是王爷宠幸过一次的侍妾,又得杨娘子调教才有了今日光景。”
她闭上眼睛,似乎是下了极大地决心:“只是妾身年岁大了,怀着孩子心里念着玉妍,总是觉得心里不妥,还请王妃眷顾,让玉妍回到妾身身边。”
我拿茶匙搅了沸水,轻轻巧巧:“我和王爷前日夜聊,聊到你腹中的孩子,王爷说你素日温软和顺,要将孩子起名为恽。”
我见她听我这样说还是不解,冷笑一声,心下觉得她愚笨,只是空有柔顺。
我耐着性子劝道:“万娘娘和莫娘娘是常伴圣人左右的,只是膝下空虚,王爷素来是孝敬的人,只是不得亲奉茶水。玉妍是长女,自然是要替阿耶尽孝。”
“再者,我的丽质足月便被送去万娘娘身边,怎得只有你心念幼女?”我飞斜了眼睛,带了几分主母的震慑。
王巧娘听我这样说,忙放下手中茶盏跪在那里:“还请王妃可怜天下为母之心,妾身只不过是思念玉妍,还请垂怜。妾身以后再不敢有此念想,一切听从王妃安排。”
我执了茶盏冷冷说道:“下去吧,好生将养着孩子。我只当做你今日不曾讲过这番话。”
王巧娘听我这样说,冷汗连连,听我让她退下如负重势忙起身走了。
翎羽送她出去后回来,见我阴沉着脸色只拨弄着手臂上带着的翡翠珠串:“方才送王氏出去,你见她步伐不稳差点摔了一跤。”
翎羽见我依旧不语,微微叹了一口气:“这王氏也是个可怜的人,自己没有住所寄居在杏花坞,燕良人恨她那日夺了自己的风头多有责难。”
我摘了翡翠珠串笑道:“这翡翠碧色澄澈,是上好的翡翠。我见王氏衣衫简陋,你将这翡翠珠串送去给她添些颜色,再从库房里拿个麒麟送子的金锁给她安枕。”
翎羽接了翡翠珠串去了杏花坞,我闲来无事拿了书在看,却见绿绮急匆匆的进来,
她言语急切:“王妃,王爷那的锄药来请你,说今日王爷和太子在殿上争吵起来。原是在圣人提起突厥祸乱,太子提议迁都,王爷却主力作战。二人争执不休,圣人也无可奈何。”
我一听忙丢下书急匆匆往议事处去,只觉得心下慌乱,绿绮扶了我的手安抚道:“虽说是突厥来犯,我细细打听了,原不过是边疆闲散人不听约束,抢了家眷畜牧,王妃莫要担心。”
我抬头望了朦胧月色,珍珠银牙咬着朱唇:“突厥来犯派兵镇压了便是,我是秦王妃长孙观音婢,不是突厥部落的公主阿史那兰。入了这长安城,过往便都是过往。”
我急匆匆的上了小舟,咬着葱段般的指甲:“我自离家如今已有十六年了。”
绿绮重复了我方才的话,有意提醒:“王妃,您是大唐的王妃。”
指甲被我咬断,细细嚼了指甲:“自离家那日,我便不是阿史那兰了,突厥部落的阿史那兰公主殁于十六年前的雨夜。”
我到议事处的时候,只见世民呆坐在案前,面前虽放着一本书却不翻动,我闻见他屋里极重的薄荷脑油的味道。
我走过去推开窗,窗外的秋风吹进屋内,带来阵阵木樨花的香味:“木樨花都开了,这风里带着木樨的清香也好驱散了屋内的薄荷脑油的味道。”
世民见我笑道:“怎么将你请来了,这帮家伙越发会做事了。”握住我的手:“手怎么这么凉,现下已是初秋,你要多贴些衣裳。”
他见我的指甲断了,拿了抽屉里的银剪子细细替我修剪指甲,又将我的手放入他的衣服内侧捂暖。
他细细说来今日之事:“今日在阿耶面前与大哥争辩了几句,大哥如今是越发的糊涂了,东宫住着,美眷在侧,日子过得舒坦,不曾上过战场见过血腥,只一味想着安逸。”
“不过是刘黑闼带着些突厥的流民作乱就想着迁都,自古王朝迁都哪有善终?”说着垂下眼眸,带着些许愤怒。
我将手从世民怀里拿开,打开玉砵拿手指沾了些薄荷脑油替他在太阳穴处揉搓。
我看着他长如羽翼黑鸦鸦的睫毛,他生的俊朗,芝兰玉树,近几年添了些兵戈铁马的锐气越发显得男子气概,只是此时的他似有不平,眉宇间添了几分忧愁。
我安抚他:“太子虽是国之根基,但这几年长久的养在深宫,旧年也不曾接触过军务,太子迁都也是有自己的打算。”
世民冷哼一声,面上带了些不屑与冷漠,他素日温润如玉,突兀间带了些清冷,让人觉得冷漠。
他拿了桌上摆的药香乳梨细细嚼了:“怨灵修之浩荡兮,终不察夫民心。大哥一句迁都,只想着自己的荣华,却未曾想到废弃了都城里的百姓日子难过。”
“亦不曾想到迁都容易,若是迁都动了国之根本,我这几年在外的辛苦怕是要白费了。”说着世民越发不自在,拿了薄荷脑油在鼻翼下闻了闻。
我伏在世民的肩上,他尚未换下朝服,金丝银线的织成的四爪龙纹,不怒自威,冰凉的丝线硌的我脸颊生疼。
我心下念着突厥,不觉得生了小心:“圣人并未听从太子之言,二郎不必忧心。只是突厥自隋初便作乱边疆,怕是迟早要料理了突厥。”
世民微微一叹握住我的手:“我心里明白你想着什么,旁人不知,我是知道你是突厥部落的公主,一时落难才来了长安。突厥的事我心里自有掂量,虽有一战但终究还是要招安的。”
我伏在世民的肩头作小女儿态,拨弄着他衣服上绣的米珠:“若是没有那一时的落难,哪里来得了长安做得了二郎的妻子。”
我见他面色略微缓和,柔声劝道:“二郎自回府还未换衣服,卿卿伺候了二郎换了家常的衣服可好。”说着唤了锄药让人进来伺候世民换衣服。
世民见我一身月白缎织蕙兰的衣裳对锄药说:“拿那身月白的衣裳来,我瞧着卿卿穿的好看。”
锄药依言忙不停的拿了件月白兰花暗纹的衣裳给世民换上,世民换了衣裳后牵着我的手:“方才闻见木樨的清香,想着府里的木樨都开了,卿卿陪我走走可好。”
我点头应允,世民又对锄药说:“我与卿卿夫妻二人夜游赏月,你们都不必跟着了。”
晚来风急,世民替我披上天青色百花彩蝶的披风,自己披了玄色素锦披风牵了我的手出了议事处往内府走去。
入了秋,百花凋零,落叶缤纷,晚风吹卷着落叶在空中起舞,伴着清冷的月色,像极了枯叶蝶在飞舞。
世民折了一枝木樨在手,摘下点点花朵簪在我的鬓角:“这木樨最好的便是丹桂,其次便是金银二色。前日南方来了几株丹桂,阿耶今日都赏了给我,明日我让人都挪到你那去。”
我浅浅一笑说:“卿卿谢过二郎,这丹桂金贵我一人不敢独得,还是请了府里的妹妹们一同来观赏可好?”
世民听我这样说,笑道:“这丹桂既是给了你,便都是依你做主,你就是将满树的桂花都摘下来做了桂花蜜都行。”说着他被自己逗笑,我也噗呲一笑。
我和世民说说笑笑,不过走了一会却见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在桂花树下,我仔细一瞧却是韦珪和李灵儿,母女二人均是胭脂色百蝶穿花的襦裙配妃色的外衫。
韦珪素日爱挽堕马髻,今日却仿了汉代的美人梳了锥髻,并无珠宝首饰只拿了胭脂色金纹的发带束在发尾。在月光下越发衬的她姿容胜雪,发如乌云,宛若月中嫦娥。
她母女二人见了我和世民忙放下手中的篮子行礼,柳编的花篮里装满了桂花,世民不由得好奇,询问他们道“更深露重,你们母女二人不在桃花涧休息,在这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