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过后,柴扉门动。
柴门慢慢推开,
执刀斧对门而立了良久的姜信张勇,眼睛眯起,缓缓举起了手里的刀斧。
门扉终于全部打开,从门里迈出了一只脚来,姜信张勇二人还没来得及看清是谁,膝弯被人从后面狠狠一踹,两人同时半跪于地,手腕再一疼,两人手中的刀斧已然离手,转而被后方偷袭的人持着架到了自己的脖子上。
姜信张勇两人正要反抗,背心却又巨痛,却后是背同时被刀柄斧把狠狠击中,两人狼狈往前倒去,慌乱中,用手臂本能撑住才没有趴个狗吃屎的惨样。
出手偷袭的,正是从柴房屋顶先行溜出的安平和安和。
两人身手俐落,行动无声,一套行云流水的偷袭下来,从门响之时出手到姜、张两人狼狈倒地,居然不过几息之间。
速度之快,以至于此时门中的人才刚慢慢踱出来半个身子。
当先出来的人正是朱子期。
看着眼前两人的狼狈,朱子期心中闷气稍除,看着二人悠然笑道:“两位仁兄,珞儿已经将事情说清楚了,两位就不必再对本公子行此大礼赔罪了。”
珞儿?!
姜信张勇二人惊疑的看向白珞。
随在朱七之后出来的白珞,看着倒在地上的二人,皱眉正色纠正:“朱公子,还请放开在下的手下,还有,还请朱公子莫要再称在下……珞儿……了。”
从自己的唇间吐出“珞儿”两字,白珞颇不自在,话语间不由自主就磕巴了起来。
看着白珞小巧细致的耳垂微红,朱子期心头一动,面上却不动声色,从善如流道:“放开他们吧。”
安平安和收手退下,刀斧却仍握在手中,并没有递还给姜信张勇二人。
这是安平安和二人是防着姜张再对自家主子图谋不轨。
朱七看着脱困之后立刻一跃而起,牢牢挡在白珞身前对自己警惕而视的姜信张勇二人,朱子期无奈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尖,对着两人身后的白珞笑道:“休徵的手下个个忠心耿耿,在下实是佩服,佩服。”
安平安和看着眼前的一幕,嘴角微弯,主子只有在心情极好时才会有这个摸鼻尖这个动作。
看来主子真的已经一扫昨夜的烦躁阴郁,重新开怀。
而让自家主子的情绪能变化的如此天差地别的,正是昂然挺拔站在院中的这位,绝美至极又高傲至极的白大人。
两人悄悄对视一眼,恭谨的垂下头来,各自在心中暗戳戳再次肯定:看来,主子这次是真的……动情了!
以后对白大人可要更恭敬些才行了,毕竟,这可是主子成年后,第一次……爱慕上的女子。
白珞伸手拉住身前的姜信张勇二人,平静道:“无妨,我与朱公子已有约定,此秘密暂时无虞,你们不要担忧,更不要动杀意。”
“大人,嘴上两张皮,这口头上的约定怎可当真?”姜信急急劝道。
“不错,这姓朱的不可全信,大人,只要我招呼一生,白家村千来口人围住,我就不信他们功夫再高,能逃得出去。”张勇亦狠道。
难不成在白家村地盘上,还让大人受胁迫不成,张勇横下了心肠。
一直侍立一旁的安平安和闻言,脸上变色,千余人的包围下,就算他们也不能担保能将主子全须全尾的送出去。
二人不由上前两步,将太子牢牢护在身后。
双方对峙之下,气氛陡然又紧张了起来。
“主子。”安平看着太子,言语中暗示之意不言自明。
朱子期却充耳不闻,只定定的看着姜张二人簇拥中的白珞,等着她的回答。
宫中处处都是勾心斗角的漩涡,从小生于皇宫的朱子期又怎么可能真如白兔般纯洁无害。
多疑本就是皇家血脉中天然孕育相传的本性。
可是,
尽管如此,
朱子期却还是想看看白珞到底会怎么抉择。
是选择一劳永逸的除掉他,保全自己还是选择遵守承诺,践行约定?
他想听听看……
哪怕此时是他脱身的最佳时机,哪怕此时有可能是他最后的安然脱身的机会。
朱子期人生再一次做出了与皇家多疑阴暗的本性截然相反的举动。
他第一次想要去信一个人……
安和安平心中焦虑万分,太子哪怕只是蹭破点油皮,他们回去也无法交代。
想到被千余人团团围住,几十个棍棒刀斧挥舞齐齐过来,他们哥两就算有逆天的身手,只怕也无法全部一一拦住,太子只怕怎么也保不住会受些外伤。
想到太子将在他们保护下受伤甚至丧命,安平安和脸色都不由齐齐白了几分。
安和从腰间抽出了信号烟花。
此时暗中保护太子的暗卫就驻扎在白家村村外荒山上,烟花升空,急速赶来也不过一盏茶的功夫罢了,他们两人应该能保住太子一盏茶的周全吧?安和心中暗暗盘算。
安平则是并起了双指。
不行就直接将主子点晕了带走,哪怕太子事后问罪,也总比太子受伤强。安平暗暗运气。
可两人心中的盘算,却被白珞的怒斥打了个烟消云散。
“我带你们建白家村,难不成就是为了最后让你们平白无故的送死吗?糊涂!”白珞气急,对着姜张二人怒斥:“你们两个都给我退下,再不可贸然行事。”
见白珞竟然动了真怒,姜信张勇二人不敢再劝,却也不愿就此退下,仍旧牢牢挡在白珞的身前。
白珞闭了闭眼,压住了怒气,缓缓沉声道:“备车,回山海村。”
半旧的马车依山辘辘而行,青色布帘在清晨清冽的山风中微微翻动。
白珞斜靠在车壁,目光透过翻飞的一角窗帘看着车外的景色。
山仍静,水仍静,心却不再如往常那般静。
山海村白珞来了远不止一回,这次却是她心情最为复杂第一次。
白珞看着窗外秀美的山景,唇中却不由自主的轻叹了一口气。
吐气未完,手却不期然被一双温暖干燥却又有些苍老粗砺的手掌温和握住。
是陪她坐在马车内的施大娘。
白珞的身份曝光,这才让施大娘发现白大人身为柔弱女子,却一直没有好好保养,以至于少女的初信竟然迟了三年之久,她放心不下,收拾了包裹,在村口等候着白珞一行人,执意要就此跟随白珞身侧,为她好好调养身体。
记得当时白珞看着一脸坚持的施大娘,无奈道:“施大娘,在下是女子为官,跟在身边的人,最后都有可能被牵连,实在……,不是在下不收您,这是为您考虑。”
“那又如何,”施大娘看着白珞,老脸带着笑意,目中带着慈爱,苍老的声音缓缓道:“白家村一千七百六十九位村民的命,每一条都是白大人您的,慢说只是以后可能被牵连了,就是白大人现在就要我们村人誓死效命,白家村人都不会有一个人退一步。”
“不错,白家村每条性命,都是白大人您的,刀山火海,任您驱使。”张勇接话道:“大人,就让施大娘跟着您吧,施大娘原是玉门一带有名的稳婆,女……”
张勇脸色微红的顿住,不自在的转开了头,垂眸道:“女……女子之事颇为通晓,让施大娘贴身照顾您,草民也能稍微放心。”
“不错,居养院里女孩子也不少,回头让于大娘再挑几个伶俐忠心的送您身边伺候,这样也是她们的一条出路,总比一生在居养院靠施舍过活或是为了口饭随意嫁人要强。”
于大娘是与施大娘一起管理居养院的另一名妇人。
“不,不,在下身边实不用这么多人伺候,既然如此,那在下以后就劳烦施大娘了。”白珞盛情难却,最终只能无奈的答应了下来。
忆起当时无可奈何答应的情形,白珞不由的转头看向施大娘。
施大娘看着白珞慈爱的笑着:“大人莫忧,依老身看,朱公子倒不像是要告密的模样,俗话说得好,傻大姐下棋走一步看一步,事事都不要顾虑太深太远,先顾着眼前,这样活得容易些,倒也是一种福气。”
说到这里,施大娘又不由唏嘘道:“这也是那些年当流民时,老身饥寒交迫穷途末路之时悟出来的道理。”
白珞看着带着慈爱笑意的施大娘,无言的转手拍了拍施大娘的手背。
相比车厢内的秋风萧萧,车厢外,骑在原本拉车的老马上的朱子期却是如沐春风。
就连姜信也看了出来,冷冷的对分左右坐在他身边的安平安和讥讽道:“你们家主子看来心情不错啊。总又一天,老子让他……”
狠话还未说完,腰间一痛,是安平一个手肘拐在了他的腰间。
“姜大人嘴里还是放干净些为好。”安平冷冷道,不再看捂着腰的姜信一眼,接过姜信手中的缰绳,稳稳的赶起车来。
安和则伸手在姜信肩头拍了一拍,嘿嘿笑道:“姜大人什么时候能在我们哥两手底下撑上三个回合,再来放狠话也不迟。”
姜信看着安平安和二人,脸色铁青。
第一次,姜信如此痛恨自己身手的不济第一次,姜信如此的感激路公子将韩聪留在了白珞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