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那些染病的村民,看着他们病恹的模样,夏文锦总会想起野史里那段话:青山成焦土,冤魂彻夜呼!
她心中便会升起一份悲悯和无力。
一人之力实在太有限,这次望山镇的浩劫,她能阻止吗?
她希望自己可以做得更多一些,再多一些。虽然没有药,至少,先把那些没有染病的人保住,染病的人隔离,避免更多的人被感染。
她不止在水丰村,还去另外六个村子,每天奔走在每个隔离点,简直是马不停蹄。
累点倒没有什么,最是委屈的,是那些不明真相的村民,他们以最大的恶意揣度她,总以为她怀着不可告人的目的,才会留下。总以为她这么做,是在折腾别人。
在大岭村时,她被十几个村民围住了,夏文锦原本以为是他们家有病人,想要找她去看病。
没想到,其中一个老远指着她就叫道:“就是他,就是这个外乡人,说什么时疫,让镇长下令建什么隔离点,每家每户都收钱,还要把没病的人都赶到隔离点去。他不安好心!”
“行骗骗到我们这里来了,打死他!”
“让他滚走,咱们村不欢迎这样的骗子!”
“建什么隔离点?我看他是别有用心。好好的怎么有时疫了?就是有,也是他搞的鬼!”
“对,为什么以前没有时疫,他一来,就有时疫了。肯定是他给咱们村子下毒了!”
“打死他!”
“对,打死他,骗子打死了也活该!”
……
说话间,那些拿着钉耙锄头石块的村民,一涌而上,向夏文锦冲去。
其时已经过午,夏文锦忙到早饭没吃,午饭也没有沾一口,就喝了几口水,太阳很大,过午时候,天气燠热,她刚跑完三个村子检查隔离点的病患,累到头晕眼花之际,看见这些气势汹汹的村民,她第一反应是转身就跑。
这时候,她哪有力打架?
再说,打架解决不了问题。
然而她这一跑,那些村民更觉得她是做贼心虚。追得越发有劲,还围追堵截起来。
夏文锦感觉真是操y蛋,你这边在为了他们的命奔走,他们那边却想要你的命!
村子里的地方形,夏文锦远没有这些村民熟悉。她本是习武之人,不应该被村民撵得跟鸡似的,但是昨夜一个病人半夜发病,她一直在侧照顾观察,一个累到头晕眼花,恨不得一分一秒都掰成几片花的人,昨夜一夜未睡,又从大早奔波到现在,只喝了几口水,又不是铁打的,哪里比得过那些身强体壮,气势汹汹的村民?
很快,夏文锦就被堵住了。
少年已经不复几天前的光鲜,脸有憔悴之色,只有一双眼睛,仍是黑而亮,有如暗夜宝石,发着熠熠光亮。身上的衣衫也有了皱折,不复之前潇洒清爽。她本是女子,虽在女子之中算是身量高挑,可扮成男装,却显得单薄。
此刻,被一群壮汉围住,显得渺小又孤弱。
一人怒道:“还想跑,跑到哪里去?我看你就不是好东西,现在没话好说了吧?”
“打死他!骗子打死了也活该!”
“把他扭送官府去,叫他蹲大狱!”
“不用那么麻烦,敢骗我们,打死他!”
……
群情汹汹,尽是喊打喊杀的声音。
接着,便是他们高举的竹棒锄头和各种乱七八糟的武器。
夏文锦已经无力再跑,她也累了,身累,心更累。除了在水丰村稍好一些,在别的村子,那些村民谁不是对她怒目而视,或者是刻意挑衅,各种言语攻击,各种刁难?
那种不信任和怀疑,那种恶意的揣度,那样从中作梗,若不是夏文锦心存悲悯,不想几千条人命变成一场大火里一个数字,不想青山成焦土,冤魂彻夜哭,几乎都要坚持不下去。
村正要求身有红斑的人要来隔离点,可除了真发病的,并没有人来。
而发病的那些,甚至被扔在隔离点后,家人再没有出现,村里没有专门的医护,也没有人懂医,再说,谁又肯去为别人的事花自己的时间?都指着她来照料看顾。
她只是一个人,分身乏术。
累了这许多天,换来的,只是喊打喊杀?
人心是会凉的!
尤其是现在,似乎只是她一个人在坚持,在努力。那些病者,大都也不过是因为张郎中那边收费过高,图她治病不用付钱,才来到隔离点。
明明她是医者,是在为他们努力,为他们付出,为他们谋一条生路,可是他们却当是在施舍着她一般,问她为什么只看病不给药?问她到底会不会治病?不会治病不要耽误他们的时间!甚至还有家属扬言,若是他们的亲人在隔离点治死了,要打死夏文锦!
村民淳朴?
不错,不排除有淳朴的,比如邝大叔一家。
但是他们也愚昧,被张建堂之前的煽动,现在别有用心的利用,排外心思特别严重,总觉得夏文锦是另有所图。却没有想过,他们有什么是能被夏文锦所图的。
此刻,那些东西眼看就要砸到夏文锦的身上了。
夏文锦眼里的光渐复冷淡,她是想救人,但是她不是圣母,人力能做的她已经做了,若是最后落得的,却是村民恨她欲其死的回报,她就扔了这颗悲悯之心。
眼看那些棍棒就要落在身上。
远远有人大喝道:“住手!”
但是,声音那么远,又怎么阻止得了已经动手的这些人?
甚至,他们见有人来阻止,动手更快,最先带头那个,眼里冒着凶光,想直接将夏文锦一棒砸死。
“砰”地一声巨响,那个黑塔似的壮汉连同他手中的木棍一起摔了出去,接着,便是一阵砰砰砰的连响,一个身影兔起鹘落一般闪身而来,将那些动手的村民全都踢开。
棍棒落地的声音,身体扑地的声音,惨叫哎哟的声音,还有咒骂声响起一片。
一人将夏文锦护在身后,身姿挺拔,俊脸含威,目光有如刀锋,冷冷地扫着在地上横七竖八躺倒的刁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