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了,娟子醒了!许医生,你快来看看。”
牙子和李文能刚走到病房门口,便听到黄秀兰激动的大叫声。
闻言,李文能如一阵旋风般冲进病房。
“你俩来了?”黄秀兰高兴地说道:“快帮忙看着娟子,我去办公室叫许医生。”
“娟子,你终于醒了,可担心死我了!”李文能虎目噙着泪花,凝视着娟子,随后坐在床前拿起娟子的右手轻轻地摩娑着他胡子拉渣的脸。
“我这是在哪儿?”娟子茫然地问道。
“医院。”黄秀兰走进来说道:“娟子,你昏迷了多久你知道吗?七天!吓死我了,姐都怕你醒不过来变成植物人呢。”
许先达微笑着走过来示意李文能让开,他用听诊器检查了娟子的心跳,又翻起她的眼帘看了看说道:“目前看来并无大碍,只是身体有些虚弱,回家好好静养一段时间便可以恢复了。”
“张大娘家有只老母鸡,我马上去买来炖了给娟儿婶补补。”牙子闻言,立即说道。
“不可!”许先达制止他道:“她此时身子虚弱,不能马上进食油腻的东西,饮食切记要清淡,最好先喝点小米粥之类的东西。”
“愣子,你和牙子把娟子的岀院手续办了,然后去找辆车送她回家,我先回去熬点粥等你们。”黄秀兰说完,接过李文能递过来的钥匙,走到门口又转身叮嘱:“你俩路上小心点,娟子身子骨弱可经不起折腾。”
李文能点点头正要说话,却听娟子说道:“秀兰姐,你别去忙活了,我什么也不想吃,也吃不下。”
她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却觉浑身乏力只得作罢。
“愣子,扶我起来。”
李文能忙搀扶着她坐起来,并把被子裹在她身后支撑着她的背部。
“娟子,你这么多天没吃过东西,全靠输点液体维持生命,不吃点东西身体哪能受得了?”
黄秀兰又走进病房责备地说道。
“秀兰姐,我真吃不下。”娟子摇摇头,沉默片刻后问李文能道:“愣子,柱子葬在什么地方?我想去看看他。”
“宋部长说葬在云南麻粟坡烈士陵园,他昨天还亲自把柱子的遗物给送了过来。”李文能回答道。
“走,”娟子挣扎着想下床:“我要去看看他,我这个当妈的不能把孩子扔在那么远的地方不管他,他会怪我的,一定会怪我的!”
娟子一悉话,顿时让李文能、黄秀兰和牙子的眼眶红了起来。
许先达叹了口气,劝她道:“看孩子的事情咱先缓缓,你得将身体养好了再说。首先,从这里去云南,得先从皇木绕路去乌斯河镇坐火车,这一路可全都是山路,得有八十多公里路,你现在的身体状况能吃得消?再者,从乌斯河走成昆铁路去云南,坐火车都要好几天,路途遥远咱暂且不说,你就算到了云南,到了麻栗坡,也未必能一下子便找到你的孩子。因为我听说,那里的烈士陵园可不止一座,没有几个月的时间你恐怕是找不到的。所以呢,我建议你还是先养好身体再另作打算。”
娟子死死地咬着嘴唇没有说话。她又何尝不明白许先达说的话完全是对的,但她放不下心里的那份牵挂。都说儿行千里母担忧,而现在人都不在了,人是见不着了,但无论如何她都是要去的,哪怕是去看看儿子的坟头也行。替他去去坟头的草,陪他说说话儿,如果不走这一遭,娟子觉得自己这一辈子都不会安心。
“你把身体养好,我陪你去,咱俩一起去看望儿子。”李文能看着娟子,郑重地向她承诺。
“愣子,你看能不能和上面说一下,我想把柱子接回家,我不想让他孤零零地一人呆在那么远的地方找不着家,不想以后再也见不到他……”娟子哽咽着哀求他道。
“娟子,”李文能温柔地替她拭着脸上的泪水:“你这个要求我恐怕是办不到了。因为对于咱们的儿子来说,他是一名军人,军人牺牲后能葬在烈士陵园是他最好的归属,也是国家给予他的最高的殊荣。你放心吧,咱们的儿子有那么多的战友在陪着他,他不会孤单寂寞的。”
“你要实在担心以后再也见不着他的话,我们去时可以多拍几张相片回来,这样你就不用担心了。”
“嗯。”娟子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许先达钦佩地看着他俩,主动说道:“走吧,我带你们去办出院手续。”
办完出院手续,许先达似要验证心里所想,便问娟子道:“你昏迷了那么多天都没醒,今天总算才醒过来,你是迈过了心里的那道坎了吗?”
“坎?”娟子一愣,旋即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
她苦笑着摇摇头,“哪有那么容易?白发人送黑发人,那道坎,我这辈子恐怕是迈不过去的了!”
“愣子,我们回家吧,天都快黑了。”娟子说完,看了许先达一眼,意有所指地又说道:“许医生,黑暗来了,黎明也就不远了,你说是吧?”
“对,对!”许先达高兴地说道,他已经从娟子的话里知道了他想要的答案。
希望,新生的希望!正是娟子肚子里孕育着的新生命重新点燃了她生命的火把。
李文能和牙子将娟子送回家时,黄秀兰已经熬好了一锅香气喷喷的粥在等着他们。
看着黄秀兰盛情递过来的粥,娟子接过后真诚地对她说道:“谢谢你了秀兰姐,感谢你这些天来对我无微不至的照顾。”
黄秀兰爽朗地笑道:“都是自家姐妹,还用得着客气?快点趁热吃吧。”
娟子点点头,说道:“愣子,家里的坛坛肉还有没有?有的话让秀兰姐炒点,牙子光喝稀饭肯定是吃不饱的。”
“不用这么麻烦,我已经吃过了。”牙子忙摆手说道。
李文能看着他:“要不,咱爷俩整一杯?一来庆祝你娟子婶出院,二来嘛,叔有个事想求你。”
“好,整一杯。不,要整就整两杯,不是说好事成双吗?”从不喝酒的牙子一听说为娟子庆祝,便痛快地答应下来。
“不过,愣子叔,有什么事你就直接和小侄说便是,千万别说什么‘求′字,我可担当不起。”
“好!绕来绕去倒显得我矫情了,那叔便直说了,我打算向你借点钱。我知道你这两年做生意挣了一点钱,虽说不多但总比我这拿死工资吃饭的肯定要强,你知道,你娟子婶想去云南看柱子,但这一路上的花销肯定不会少,我平时也没几个积蓄,所以嘛……”
“哎哟!多大点事情?”牙子笑着打断他道:“说吧,需要多少?一千够不够?不够就两千。”
“哟喂,你们看牙子现在财大气粗,说话和以前大不一样了。”黄秀兰笑着打趣他:“张口闭口便一千两千的,我看把黄老财的外号送给你,叫你李老财得了。”
“哪能呢?人家是万元户,我可没法比。婶儿,你快去整两个好菜,我和愣子叔还等着喝酒为娟子婶庆贺呢。”
“知道了。今天高兴,我待会也陪你们叔侄俩喝点。”黄秀兰说着,便向厨房走去。
“你也会喝酒?”牙子讶异问。
“女人自带三分酒,你不知道吗?真是少见多怪!”黄秀兰嘻嘻笑着说道。
“你婶儿的酒量我知道,没有八两也有半斤,连我哥都喝不过她。”李文能笑了笑说道。
“真的?”牙子有些不相信,以前在爷爷李老根喝酒时,他好奇地去闻了闻,觉得那气味别说喝,闻着都难受,所以他从来都是滴酒不沾。
“真的。她虽然平时不怎么喝,但真喝起来,咱俩绑在一起也可能喝不过她。”
厨房里传来一阵阵诱人的香味。不一会,黄秀兰便端着两盘菜走了出来,一盘坛坛肉炒土豆,一盘虎皮尖椒。
“婶儿的手艺真不赖!”牙子赞叹道,他现在还对一九四九年十月一日那天记忆犹新。因为那天是新中国成立的日子,也是在那天爷爷李老根许诺让他吃顿红烧肉。最后,他如愿以偿吃了顿红烧肉,那味道简直不摆了,他记得吃饱后他还意犹未尽地吮吸了半天手指上的油。
而那天做饭的人,正是黄秀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