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整个县城里炸了锅。有人说城里有鬼，半夜他们听到了惊悚的笑声，当时寒毛都竖起来了。也有人说哪里就是鬼了，分明是黄大善人的仇家找上了门，“你没听说吗？今天早上，黄大善人到医馆治伤。啧啧，少了一个耳朵。”

此时县衙幕厅里，卢县令正不安地来回踱着步。他今早起床，发现墙上挂的图都被划烂了，桌子上放了一张纸条，纸条上压着一些碎头发，他一摸脑袋，竟是他自己的，当时就吓出了一身冷汗。

他抖掉头发，抽出那张纸，只见上边歪歪扭扭地写道：“大路不平旁人踩，天道不公我来改。听闻卢大县令近日比较喜欢滥用职权营私舞弊，我决定过来瞄上一眼，果不其然。明日午时之前，你若能痛改前非，咱们既往不咎。如若不然，明日不改我明晚至，削你耳鼻；后日不改我后晚至，挖你双眼。若一直不改，我便哑药灌喉，青铜铸耳，然后再断你手足，把你做成人彘，塞入瓮中，灌满油盐酱醋，浸泡七七四十九天，捞出，洗净，吊在风中日夜晾晒，直到成干。然后切成方寸大小，扔到山里喂养豺狼虎豹。哈哈哈，人肉才是野兽的最爱。”读到这里，卢县令打了个寒战。

听到外边嘈杂声不断，卢县令勃然大怒：“什么事？这么吵？”两个丫鬟跑进来，脸色煞白：“老爷，不好了，堂屋的山水画被人划烂了。”这时他才发现，地上的屏风也被画得乱七八糟。他无力地挥挥手：“下去吧。”

现在又听说黄大善人被削了耳朵，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还好，都在。

思来想去，自己乱用职权营私舞弊的事多了去了，该是哪一桩冲撞了这位大神呢？近日，近日有什么事？哦，对了，大牛。

他问道：“昨天那个大牛是哪里人士？”卢三说道：“回老爷，岳家庄的，在城里开了个店铺，叫月记豆香坊。”“你去，拿上一百两银子，再买上些点心。就说我忙，就不亲自看他了，派你过来探望探望。让他好生养伤，有什么事尽管直说，老爷我一定帮忙。”

“是。”卢三刚走到门口，又被叫了回来：“等等，一百两是不是有点多？这样吧，你拿五十两，不，三十，还是二十两吧。”昨天说好的一百两还没到手，现在又要赔上一百两，他心疼。不过事关性命，十两八两的怕是不管用。他又说道，“还是五十两吧，相信昨天晚上那位大神也能接受。”卢县令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自己的后脖颈，猛地一哆嗦，“回来，”他对卢三说道，“一百两吧，别因小失大。”

“是，老爷。”

卢三走了，卢县令又后悔起来，万一不是说的大牛，自己的这一百两银子岂不是打了水漂？再说大牛那件事，自己也没滥用职权营私舞弊。最后事实证明他不是劫匪，自己不是当堂释放了吗？我有错吗？“来人，”他喊道，“去把卢三追回来。”“是，老爷。”外边有人答应着。

“等等。”卢县令又一想，还是算了吧，就当破财免灾。万一那位大神说的就是大牛这件事呢？自己又不能当面锣对面鼓地和他讲理，吃亏不就才一百两银子吗？日后再从别的地方找补回来也一样。

不过，话又说回来，不是大牛，那会是谁呢？昨天刚关了一个叫陆锦的绣娘，因为天色已晚，还没有过堂，该不会是她吧？

仅仅是撕烂了衣服，确实有些小题大做。可那是上用的潞绸啊，自己费了多大的劲才弄到手的？就这么毁了，能不心疼吗？关她两天，打她几下，再不大不小的判个刑，也不算滥用职权吧？谁让她有错在先呢？

可是卢县令越想越害怕，事情不会那么巧吧？自己刚把陆锦抓进大牢，就有人来恐吓，不是为她又是为谁呢？可是如果是为她，为什么去割黄大善人的耳朵？如果真是为她，自己那一百两银子不是白花了？

乱了乱了，卢县令的头要炸。不管了，还是先把人放了再说，和喜欢夜间行动的人作对，自己没有便宜可占。他喊道：“来人，带陆锦。”

陆锦正气着，到了堂前也不下跪，直挺挺地站着。

两旁的衙役喊道：“见了县老爷为什么不跪？”陆锦说道：“民女无罪，为什么要跪？”“有罪没罪岂是你说了算的？”真是不知道好歹，两班衙役抡了棍子就要打。

卢县令喝道：“不得无礼，还不请陆姑娘落座？”两班衙役有些懵，不知道他们老爷今天是怎么了，为什么会给一个罪犯安排座位。不过卢县令的话就是命令，他们忙收了棍子，搬来椅子，让陆锦坐下。陆锦也不客气，大大方方地坐了下来。

卢县令满脸堆笑，说道：“陆姑娘，真是对不住，让你受委屈了。是下人的不对，没把事情说清楚。也是下官糊涂，让陆姑娘受苦了。听闻陆姑娘是女中豪杰，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就原谅卢某吧，卢某在这里给你赔礼了。”说着，真就走下堂来对着陆锦深作一揖，见陆锦慌了手脚不知所措，心中充满了疑惑。

“按说这件事陆姑娘也有错，”卢县令笑了笑说道，“毁坏了家母的衣服，自然是要赔的。虽说不是故意，但也不是没有责任。”陆锦说道：“我没说不赔，只是春兰的提议太过苛刻，我做不到。”

“是春兰无礼了，陆姑娘不要怪罪。”

“那依卢老爷的意思，应该怎么个赔法？”

“这个……”卢县令转动着眼珠上下打量着陆锦，“不瞒陆姑娘，家母的衣服是上用的潞绸。相信陆姑娘也识货，别说是咱这个小县城，就是很多大城市都很难见着。不过，听闻陆姑娘识人广朋友多，相信搞个一匹两匹的也不是什么难事。卢某斗胆请陆姑娘帮个忙，也不拘什么大绸小绸还是贡绸，差不多就行。颜色也无所谓，没有大红，蓝白绿紫青都行，卢某在这里先行谢过陆姑娘。”说着又深作一揖，慌得陆锦忙把他拦住说道：“卢老爷快别这样了，我哪有那本事？别说什么厉害朋友了，来济南这几年，连朋友都没交下几个，所以你说的那些潞绸，我恐怕是办不到。”

“哦？”卢县令笑了，他说道，“我也不是为难陆姑娘，非要什么潞绸不可。既然陆姑娘办不到，咱就银两里取齐吧，相信这个，陆姑娘能办得到。”

“能。”陆锦说道，“卢老爷说个数。”

“一千两。”卢县令伸出一个指头晃了晃。

“什么？一千两？”陆锦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再好的潞绸也值不了一千两，这不是讹人吗？

卢县令说道：“对，潞绸本身值不了一千两，可是我上下打点找人托关系，花了可不止一千两，要不然你以为潞绸是怎么到我手的？凭空而落？当然，价钱是有点高，可我也说了，请你的朋友帮忙你又不肯。难不成陆姑娘想反悔，不打算赔了？实话对你说了吧，你毁坏贡品，那可是犯了大不敬之罪，是要杀头的。当然，我也有错。可是你要明白，事情败露，有人替我说情，你？”卢县令惋惜地摇了摇头，“只能命赴黄泉了。”

“我知道。”在得知潞绸是贡品时，陆锦就明白了其中的利害关系。她也明白，卢县令说的也不无道理。可是她不想死，“好，我赔你钱。”她说道，“不过你得给我时间，我手头上没有那么多。”“两天，”卢县令说道，“后天是老母亲的七十大寿，我得给她老人家一个交代。”

柳月瑶一大早就来到了齐鲁绣庄，准备和翠枝翠云去县衙，迎头正好碰上陆锦回来。其实卢县令派人给大牛送钱的时候，柳月瑶就知道事情搞定了。

翠枝翠云跑过去又是哭又是笑的，把陆锦逗乐了：“大街上，别让人笑话。”

柳月瑶问道：“卢县令没为难你吧？”

陆锦说道：“我答应赔他一千两银子。”

“一千两？他穷疯了？”柳月瑶后悔自己昨天太过仁慈。

陆锦说道：“其实细说起来，一千两也不过份，不过我手头上没有那么多，岳大哥他在吗？我想请他帮个忙，借我一些。卢县令限期两天，就是想卖绣庄也来不及。”

柳月瑶说道：“衣服是我撕烂的，这个钱我来陪。你等着，我这就回家给你拿钱。”

陆锦着实吃了一惊，不是穷到买共妻吗？为什么刚买了地，刚买了店铺，还能这么轻易地拿出一千两银子来？是岳少松撒谎？还是柳月瑶逞能？不过不管怎么样，他们家家资雄厚应该是真的了，陆锦突然有了另外的打算：破釜沉舟。

她笑了笑，说道：“小孩子家，说话也不知道掂量掂量，那是一千两，你说拿就拿？也不怕岳大哥训你。”“我们家我说了算。”“你就吹牛吧，你大哥宠着你，你大嫂也由着你的性子闹腾？”柳月瑶笑了：“我还没有大嫂，等有了大嫂再说，以后的事谁也说不准。陆姐姐，就这么定了，我去去就回。”

“等等。”陆锦说道，“你回家拿钱，我把绣庄卖给你。只是有个要求，希望你能留我和翠枝翠云在你店里打工，这样，我们也好有口饭吃。”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陆锦豁出去了。

柳月瑶说道：“那不行，我不能要你的绣庄。”

“不行就算了，”陆锦一撅嘴说道，“你的钱我也不用了，我自己再想办法。”

“哎，别介，”柳月瑶说道，“仓促之间你上哪想办法？我答应你就是了。不过说好了，我不会管理，掌柜的还由你来当。”“行，就这么定了。”

下午，柳月瑶和陆锦到县衙，把一千两银子交给卢县令，顺便办了绣庄的交接手续。

按照陆锦的主意，绣庄换了主人，就该另外改个名字，可是柳月瑶没同意。不但名字没改，就连账本都没换，一切还都是原来的样子，就跟没换主人似的。

晚上的时候，贾世清来了，柳月瑶给了他一个诡异的笑：“干得不错，看黄大善人还敢不敢再找事？”贾世清笑道：“你怎么知道是我们干的？你看见我们了？”“没有，我猜的。”“我说呢，我们在后边，你怎么会发现呢？”“在我后边？你看见我进县衙了？你怎么不叫我？”“叫你？有那么多人帮忙，你还不把县衙闹个底朝天？这样就很好，给他们点教训就得了，没必要做得太过份。”

正说着，岳青杨拉着大长脸闯了进来，劈头盖脸把贾世清训了一顿：“行了，你快回去吧，晚了二爷该找你了。”贾世清笑道：“怎么？训完了就往外撵？”“等着挨揍是吧？有她一个人胡闹就够了，你还跟着瞎掺和。”“好，”贾世清做了个鬼脸，“我走就是了。”柳月瑶说道：“我送你。”“站住！”岳青杨呵斥道，“他自己不认识路吗？还用你送？该不会是有什么话没说完吧？”“说什么呢？不送就不送。”柳月瑶撇了撇嘴回了自己屋。

第二天一早，岳宸枫在院子里边套马车边叫柳月瑶：“你不是要看大牛吗？该走了。”“马上就来。”柳月瑶答应着挑帘出来，差一点和岳青杨撞个满怀，“干什么？大清早的。”她嘟囔着。

岳青杨说道：“老实在家呆着，哪都不许去，你要敢踏出屋门半步，我就把你前天晚上做的事告诉大哥他们。”“我是去看大牛。”“看大牛也不行，我说到做到，不信你就试试。”“嘁，怕了你了，”柳月瑶哼了一声，挑帘回屋了，“我不去还不行吗？”

岳青杨追进来说道：“二哥还在外边儿等着，你去跟他说一声。”“你咋那么多毛病？”柳月瑶懒懒地趴在桌子上说道，“要说你自己去说，我不去。”岳青杨沉下脸来问道：“你去不去？”“好好好，我去，我去还不行吗？”“不许踏出门槛。”

“知道了。”柳月瑶懒懒地答应着，倚在门框上对岳宸枫说道，“我不去了，你自己去吧。”“好好的，怎么又不去了？”“那什么，三哥不让。”柳月瑶转动着眼珠，闪着狡黠的光芒。“哦，不让你就在家呆着吧，天天往县城里跑，你也够累的，正好在家歇歇。”“嘿二哥，你不该问问为什么吗？”岳宸枫笑了：“那你准备编个什么理由埋汰老三？”“行行行，你快走吧，没一个好东西。”柳月瑶不耐烦了，给了岳宸枫一个没脸，岳宸枫嘻嘻笑着走了。

岳少松说道：“要不你和我到新院子那边去看看？”新院子都收拾妥当了，岳少松打算再检查一遍就把大门锁上，等晾好了不潮湿了就安排搬家的事。

柳月瑶扭头问岳青杨：“我能去吗？”岳青杨点头说道：“这个可以。”“嘁，凭什么听你的？我偏不去。”柳月瑶扭头回屋，躺在炕上补觉去了。岳少松无奈地笑了笑，和岳子杉一块走了。

舒舒服服地补完觉，柳月瑶伸了个懒腰，出来看堂屋里没人，她笑了：“就说不可能十二个时辰都盯着我吧？哈哈，我又自由了，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