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任平安和林氏商量:“娘你帮我找个媒人,我要和二丫提亲。”“孩子,咱能不能把这事先放一放?”任平安没数,可是林氏不能自欺欺人,房无一间,地无一垄,拿什么去提亲?
“为什么?”任平安问道,“娘你不是也很喜欢二丫吗?”“喜欢归喜欢,可是咱现在的条件……”林氏欲言又止。任平安笑道:“我当是什么哪,娘你放心,二丫她不嫌咱家穷。再说,舅舅都安排好了,过了雨季,大年他们就帮咱们盖房子。”
“那也不行。”林氏说不出口,任平安的腿是他一辈子的短处,谁会愿意将自己的闺女嫁给一个……一个不能干重活的人?提亲?她怕任平安受不了打击。
其实任平安也猜到了,他说道:“娘我不是残废,九伯都说了,我的腿能好,你怎么就对我没有信心?这几天我的腿一点儿也不疼了,不信我跳给你看。”
“不要!”任平安一扔拐杖,林氏吓得脸都白了,这一跳,那条腿可就真的废了。她捡起拐杖,塞给任平安说道:“娘信,娘都信,只是这么大的事,娘还得和岳……和你舅舅商量商量。”
“不用商量,我舅舅说了,他支持我。”
“那……那好吧,我去找九娘。”事到如今,林氏只能硬着头皮去试一试。
很快,九娘就回来了,她悄悄地把林氏叫进堂屋说道:“对不起呀,这事儿我没办利索。二丫倒是满心欢喜,可是她娘拦着不让。都怨三胖他娘,我刚一开口,她就开始瞎掺和,横着竖着的说她们家三胖好。家里有地,身子骨结实,还有两个哥哥帮衬着,最主要的是祖祖辈辈一个村,知根知底。二丫娘耳朵根子软,听了她的话,我再说什么也入不了她的心。这件事,你得想好怎么对平安说,这孩子用情重,别伤了他的心。”
虽说是意料之中的结果,林氏还是觉得很难受,她是多么想让任平安心想事成,可是她办不到。
从那天开始,任平安再也没有出过门。
七月十六,天气晴朗,岳青杨收拾停当,告辞起程。两个月音信全无,他很担心岳少松几个,更是挂念着柳月瑶。
昨天,任家三口一夜没睡。任平安不想留在青柳坡,他说道:“有二丫,再不好,我也能呆下去。可是没有二丫,就是金銮殿我也不想留。”
任老汉说道:“我刚在村外踅摸了一块地,这几天我准备收拾收拾,秋后买点种子种上,来年就能吃到新麦粉了。”
任平安说道:“到哪还没有几亩荒地?非得赖在青柳坡吗?”
林氏说道:“不是赖,是因为我跟着九娘学织布,刚开了个头,我想学完。”
“娘,等咱有钱了,我天天给你买新衣服穿。”“你看你的腿不方便,山东那么远,走着回去,娘是怕你受不了。”“又来了,我说过我不是残废。”任平安红了眼,“舅舅身上不是也有伤吗?他能走,我也能。”
“你先别着急,听娘说,”林氏轻言细语地哄道,“娘和你爷爷不是想赖在青柳坡不走,主要是我们不想拖累你舅舅。咱们跟着去山东,还得受他的照顾,不是给他找麻烦吗?”
“那万一他在路上再遇到劫匪呢?到时候再受伤,谁来照顾他?你是他姐姐,你就真的放心吗?还是你根本就不在乎他?”
纠结了一个晚上,十六日一早,三个人决定跟着岳青杨回山东,被岳青杨拒绝了。他知道,因为二丫的事,任平安很难再在青柳坡呆下去,可是他不能带他们走。“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们了,我回山东恐怕有性命之忧,你们跟着我,怕是要受连累。”
一听说有官司,任平安越发坚定了信心,非去山东不可。林氏说道:“路途遥远,人多好歹有个照应,要不然我们呆在这里也揪着心。”
走出村庄没多久,老远看见一个姑娘站在路边,梳着两个小髻,穿着一身青蓝色粗布衣衫,背上背着一个藏蓝底白色小花包袱。
“二丫,是二丫。”任平安激动地喊了起来。他拄着拐杖加快了脚步,“二……二丫,真的是你?”任平安按耐不住狂乱的心,连说话都有些结巴了。
二丫说道:“还真让我哥猜对了,你果真在青柳坡住不下。”
“那还不是因为……”任平安欲言又止。二丫说道:“因为什么?因为你提亲我娘不同意?你怎么就不问问我?”
“你?”任平安紧张地问道,“你同意吗?”“如果我说我同意,你能留下来吗?”“这个……”任平安回头看了看岳青杨,犹豫了一会儿说道,“对不起,我舅舅自己回去我不放心。”“又让我哥给说着了,”二丫说道,“我跟你回山东,你不会负了我吧?”“回山东?”任平安一时没转过弯来。
“嗯。”二丫看着他点了点头。
“这么说……”任平安一下子扔了拐杖,抱着二丫笑了起来,“我不负你,我一辈子对你好,我发誓。那你父母那里?”激动过后,任平安的大脑清醒了,他问道,“你走了你父母怎么办?”二丫说道:“放心,有我哥在,他会帮我摆平的。”
“那……”任平安又犹豫了,他说道,“要不还是算了吧,实话对你说吧,我们这次回山东,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因为我舅舅……”
“我知道。”话还没说完,就被二丫打断了,“我哥都和我说了。不过没关系,你想担什么责,我都能和你一块承受。”
“二丫,你真好。”任平安笑了。
走了四五天,他们终于买上了马车,任老汉赶着,岳青杨他们坐在车厢里,说说笑笑,很快就到了山东。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卢县令迟迟不写结案文书,白掌柜坐不住了,他去找李老爷。
第一个月,李老爷说不用着急,他们还在县衙大牢,人没事。
第二个月,李老爷说再等等,县衙大牢每个月都会报一次人员增减,岳少松他们很安全。
可是到了第三个月,李老爷也怒了,很明显这是在给自己使脸子。他命人去找卢县令,责令他速速办理岳少松一案。
偷偷得到消息的卢县令不敢再拖延下去,他在李老爷的人快到的时候,以证据不足不与立案为由,悄悄放了岳少松三兄弟。
人是放出来了,可是三兄弟都丢了大半条命。原来,卢县令知道定不了三兄弟的罪,就天天命人折磨他们。他对狱卒说道:“只要不死在大牢,随便你们怎么玩。”
躺了个把月,三兄弟都勉强能下床了,岳少松准备去找柳月瑶。一直没有她和岳青杨的消息,他不放心。
岳宸枫岳子杉也要一起去,岳少松没同意。他说道:“挑个吉利日子,豆香坊开业吧,那么多人等着呢。老四你再歇几天,过了中秋就回瑞草堂。”岳子杉说道:“要不大哥也过了中秋再去吧,二爷为咱们的事操了不少心,咱们陪他过个中秋。”“也好,”岳少松说道,“听说燕王朱棣就在济南,路不远,我就过了中秋再去,不差这一两天。”
八月十四,豆香坊里,岳宸枫忙得脚不沾地。忽然看见门口来了一辆马车,呼啦啦下来一车人,为首的不是别人,正是岳青杨。
看到岳青杨的,除了岳宸枫,还有一个人,他,就是周宁。
原来周宁一直没走,他把岳青杨骗到四川后,立即命人快马加鞭报告给了朱棣,得到的回信是,让他继续监视岳家的其他人。
前段时间,岳少松他们在监牢里,周宁也跟着清闲了几个月。直到岳少松他们出来,他就又开始忙了,岳家庄,豆香坊,他把人分成几拨,日夜监视。突然看见岳青杨,他的心里犯起了嘀咕:“命还真够大的。”
周宁盯着岳青杨,岳青杨也在看周宁。不知道为什么,他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这个人很熟,可是在哪见过呢?岳青杨一时想不起来,他问岳宸枫:“那个人你认识吗?”
岳宸枫说道:“不认识。不过这个人很奇怪,自打昨天咱们开业,他就一直在外边晃悠。今天他又在对面酒店里,从早上坐到了现在。”其实,如果不是酒店小二来买豆腐嘟囔了那么一句,岳宸枫也没太在意,不过现在想想,这个人还真是透着古怪,“不会是来监视咱们豆香坊的吧?”他说道。
“监视?”岳青杨突然明白过来,“他是朱棣的人。”岳青杨把被骗的经过都告诉了岳宸枫,岳宸枫火了,他叫大牛:“抄家伙,拆了他的骨头。”
“二哥别冲动,”岳青杨拦住岳宸枫说道,“这个人是行伍出身,再说他有多少人咱也不确定,别再吃了亏。”
“那怎么办?就这么任由他欺负你?月儿呢?打他一顿,让他交待出月儿的下落。”
岳青杨说道:“既然他在这里监视咱们,就说明月儿还是安全的。只是有个棘手的问题,只要我从豆香坊出去,他们的人肯定会跟上。二哥,你想办法帮我脱身。”
中午刚过,豆腐就都卖完了,岳宸枫套好马车,准备回岳家庄。正要走,黄卖力急乎乎地跑出来问道:“店里有三老爷看着,我能不能回趟黄家庄?”
“回吧,”岳宸枫说道,“正好你把任平安他们送到老黄头那里,也省得大牛去了。”
“谢二老爷。”黄卖力高兴的冲里边喊道,“你们快点儿,天黑了路不好走。”
“喊什么喊,”任平安不满地说道,“太阳还高着呢。”一边嘟囔着,一边爬到车上,顺手拉了一把二丫。后边任老汉也出来了,低着头,缩着脖子,拍着嘴,不停地打着哈欠。林氏跟在任老汉后边,一边走,一边直冲里边鞠躬:“谢谢三老爷,您好人有好报。”
“别磨蹭啦,快上车吧。”黄卖力等得有些不耐烦了,一个劲儿的催促着。“对不起,对不起。”林氏连连道歉。黄卖力说了句“坐好了”,一鞭子抽在了马屁股上,棕红马一扬蹄,向着城外跑去。
周宁看着,不免笑出了声:“一个伙计,架子摆得倒是很足。”他问手下,“打听清楚了吗?那几个人是谁?”他的手下说道:“那一家子是岳青杨买来的奴隶。”“哦?”周宁微微愣了一下,“倒是小瞧他了。哥几个,把豆香坊盯紧了,别让岳青杨溜走。”“是。”几个人答应着,几双眼睛死死地盯着豆香坊。只是他们不知道,刚才颤颤巍巍爬上马车的任老汉,就是岳青杨假扮的,一样的白头发,妆都不用化。
黄卖力赶着马车出了县城,老远看见黄大壮牵着租来的马车在路边上等着,他和任平安二丫林氏上了大壮的车,岳青杨自己往济南奔去。
自打在济南城门受到惊吓,柳月瑶对征战再也提不起一点兴趣,相反的,她开始痴迷于盔甲的研究了。
这一天,她像往常一样,在大营外小河边没有人的地方竖了几个稻草人,把明光甲藤甲和锁子甲分别套在草人身上,搭弓射箭。嗖的一声,箭出去了,柳月瑶跑过去一看,箭头卡在了锁子甲的锁孔上。朱棣说的不错,锁子甲确实防箭能力很强。不过,如果再近点,力气再大点儿呢?柳月瑶想缩短距离再试试。
刚拉好弓,猛得感觉脊背发凉,柳月瑶一松手,嗖的一下,箭偏了,直冲着小兵铁蛋飞了过去。
铁蛋是来晒被子的。
昨天夜里,铁蛋办了一件很丢脸的事,他竟然尿床了!可羞死人了!趁着别人不注意,他偷偷的把被子抱出来,想找个没人的地方晒晒。没想到,刚走到河边,一支箭猛的冲着他的脑门飞过来,吓得他“啊”的一声尖叫,忙举起了手中的被子。噗的一声,箭头打在被子上,又掉在了地上。“好险。”铁蛋偷偷地从被子后边看过去,不远处,柳月瑶正和一个蒙面人打得不可开交。
“神仙姐姐?”柳月瑶先是砍旗杆破李景隆大军,后又在济南城门舍命救燕王,在军营里早就是神仙般的存在,几十万大军都对她充满了崇拜,铁蛋也不例外。在他心里,柳月瑶就是他的神仙姐姐。
神仙姐姐有难,出手搭救义不容辞,铁蛋扔掉被子就往回跑。
来不及抽短刀,柳月瑶处处占下风。蒙面人双拳贯耳,直取柳月瑶的太阳穴。柳月瑶一边倒退着,左右开弓,挡住蒙面人的双手。四拳相撞,柳月瑶只觉得手臂发麻,忍不住往后倒退了几步。
没等她站稳,蒙面人屈身扫腿。急得柳月瑶拧身闪过,顺势抬腿,直踢蒙面人的心口。蒙面人也不躲闪,抓住柳月瑶的脚一拧。柳月瑶借势飞身而起,一脚踢在蒙面人的头上。蒙面人仰头闪过,手里一松,柳月瑶双脚落地,抬脚踢向蒙面人的肚子。蒙面人凌空倒翻,柳月瑶急忙收腿,在蒙面人双脚刚落地的时候,握拳直击他的面门。没想到蒙面人侧身一闪,一把抓住她的手腕,顺势往前一带。柳月瑶只觉像被铁钳夹住一般,身不由己的跟着他往前紧抢了两步,差一点摔倒在地。就在这时,蒙面人猛地挥拳,砸向柳月瑶的后脑勺。柳月瑶两眼一闭:“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