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月瑶一声大喊,把铁蛋喊愣了:“月儿夫人,你没事儿吧?”他分明看到柳月瑶的样子是要吃人。岳青杨刚放下被子,听到喊声忙跑了出来:“月儿,你怎么啦?脸色这么难看?”
“没什么,”柳月瑶冷冷地说道,“我不想回岳家庄。”“为什么?出什么事了吗?”“那个……”本来是想发一顿火的,可她又犹豫了,自己有什么理由发这顿火呢?生气了?不至于吧?她糊涂了,摸不清自己的火气是从哪来的。“先安排好了林大姐她们再说。”她说道。
“还以为你要躲避学礼仪呢,既然是为这事,那就住几天吧。”柳月瑶情绪不对,岳青杨没敢再说什么,他叫铁蛋,“等会儿你跑一趟岳家庄,跟大哥他们说一声,免得他们担心。”
“我不去,”铁蛋说道,“我的任务是保护月儿夫人,寸步不离。”“她在自己家,用得着你保护吗?”朱棣派来的,岳青杨怎么看怎么不顺眼,他说道,“可别怪我没提醒你,岳家庄黄家庄可都是我的地盘,你要是敢不听话,我立马赶你走。”“好,我去。”在人家的地盘上,铁蛋就是千不情愿万不高兴,也只好答应着。
正说着,林氏回来了。看见柳月瑶黑着脸,她先是愣了一下,心里不免有些胆怯:“不是说很容易相处吗?怎么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不敢怠慢,林氏忙行了一个礼,笑着说道:“刚才还和豆豆说起你,可巧你就来了。”
“豆豆?大姐看见他了?”柳月瑶的脸色缓和了许多,她说道,“我正要去找他,他在家吗?”
林氏说道:“他这几天出水痘,发着烧,你去了别再被传染了。哦,对了,你出过水痘吗?如果出过的话就没事了。”柳月瑶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出过水痘,不过她想豆豆了,她想去看看他。“那就在门外看一眼吧,我陪你一起去。”林氏说道。
豆豆正在家里闹腾,一连几天发烧,烧得他很难受。还不让出门,说是怕受了风。一个几岁的孩子实在是在屋里呆不住,他又是哭又是闹的,躺在炕上连打滚带搓脚,一个不小心,水痘磨破了,皮肤上留下一个很深的坑,怕是一辈子也去不了了。
豆豆闹腾,急得豆豆娘团团转,她用力搂住豆豆轻声哄道:“豆豆乖,等过几天你好了娘带你出去玩。”“我要找月儿姐姐。”
猛然发现柳月瑶正扒在门口往里看,豆豆一边喊着“月儿姐姐”,一边扭着小胖屁股就往门口跑。“穿上鞋,地上凉。”豆豆娘喊道。
柳月瑶也慌了,本来就发着烧,再光脚沾地,万一加重病情怎么办?顾不上许多,她一个箭步冲过去,把豆豆抱了起来。“豆豆听话,先穿上鞋。”她把桂花糕拿给他看,“穿上鞋,有桂花糕吃。”
“我吃,我吃。”豆豆一只手抱着桂花糕,一只手搂着柳月瑶的脖子,亲热的依偎在她的脸上,“月儿姐姐。”声音软软糯糯的。
柳月瑶问豆豆:“是不是不舒服?”“嗯,这里疼。”豆豆指了指喉咙。然后他又伸出手来,手腕上有三四个小红点,还有两个小水泡。“这里痒,我娘不让挠。”说着,伸手就去抓,一不小心,桂花糕掉到地上,林氏忙给他捡了起来。
豆豆一直黏着柳月瑶,林氏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她说道:“咱们还是回去吧,万一你没出过水痘,会被传染的。”
一听柳月瑶没出过水痘,豆豆娘忙抱过豆豆来,顺手把柳月瑶推到了门外:“快走吧,这东西真传染,可不是闹着玩的。”
柳月瑶一走,豆豆又哭上了,豆豆娘呵斥道:“你想传染给月儿姐姐吗?”“不要。”豆豆害怕地缩了缩脖子,委屈地摆着小手。“豆豆乖,吃桂花糕。”豆豆娘掰了块桂花糕放进他的嘴里,他又哭了起来:“疼。”“慢慢吃。”豆豆娘舀了一小勺水,轻轻地送到他的嘴里,告诉他,“就着水慢慢往下咽。吃了桂花糕,水痘好得快。”
中午吃饭的时候任老汉回来了,原来他看见满地的棉花雪白雪白的,忍不住手痒,就和黄秋实他们摘棉花去了。他年老不服输,还和黄秋实比赛,结果累得午饭都不想吃,一回来就躺下睡觉了。
柳月瑶说道:“他年纪大了,还是干点轻快活吧。过几天搬了家,就让他和平安负责喂马,大姐你负责做饭,二丫要是愿意,就和小莲荷花一块学刺绣。年纪相仿,应该很好相处。”
“啊?让我刺绣?”二丫为难了,“我怕我干不来。你要是让我锄地,或者是纺线织布,我都能干,就是绣花针我拿不了。”她把两只手伸到柳月瑶跟前说道,“我手粗,不是干细活的料。”
“纺线织布?纺什么线?织什么布?”柳月瑶问道。二丫说道:“就是把棉花纺成线,然后再织成粗布。粗布很好,虽说不如丝绸的细腻光滑,但是它吸汗、耐磨,比麻的葛的不知要好上多少倍。月儿夫人你看,我身上这件就是。”说着,二丫拽起衣角来给柳月瑶看,“我们那里的女人都会织,织完了再拿去卖,能值不少钱呢。”
“卖?”柳月瑶猛地来了精神,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棉花自己有,织成布比单卖棉花可挣钱多了。“你告诉我,线怎么纺?布怎么织?回头我开个布庄,咱也卖布。”还真是人生处处有乐趣,活着真好。
二丫说道:“纺线还得用纺车,织布也得有织布机,咱们这里有吗?”柳月瑶摇了摇头:“我没见过,不知道有没有。”“我哥是木匠,他做的纺车和织布机都很好用。”“你哥?事不宜迟,咱们明天就去找你哥。”还剩九个月,柳月瑶没有等的资本,既然有了打算,就该立马着手去做才行,她可不想带着遗憾去见阎王爷。
岳青杨说道:“我见过纺车和织布机的结构图,回头我把它画下来,咱们自己找木匠做,应该不难,没必要再跑一趟陕西。”柳月瑶刚回来,他不想放她走。
“那更好,省得浪费时间。”柳月瑶说道,“你回去找二哥,让他打听着再盘家店铺,顺便留心一下布庄都是怎么进货的,从哪进,进价大约是多少,出手时该怎么加价。开布庄做买卖货要全,光一种粗布引不来多少客人。你让他打听详细了,各种布料都要问明白。”
岳青杨笑道:“没想到你还有经商的头脑。”柳月瑶一撇嘴:“我的优点多了去了,是你笨,没发现。”
吃过午饭,铁蛋就被打发送信去了。原本以为他就不回来了,没想到太阳刚一落山他就赶了回来,还带回来一块豆腐,两碟豆腐皮儿,几块豆腐干。柳月瑶说道:“你神速啊?”“那是。”铁蛋挺直了腰板说道,“我到县城,打听到了月记豆香坊,直接把话捎给了二老爷。聪明吧?”“聪明,口头表扬一下。”柳月瑶说道,“今晚你就住任平安那屋吧。”
因为林氏和二丫住了正房,柳月瑶自己找了间西厢房住下了,岳青杨住到了她的隔壁。
辗转反侧,柳月瑶一直睡不着,方小柔是谁?他和岳青杨怎么认识的?短短几个月,怎么就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了?贤良淑德,还真是符合他岳青杨的要求。嘁,再好能好过我柳月瑶吗?我柳月瑶聪明,漂亮,侠肝义胆,最主要的是我肯为这个家付出一切,她能吗?她无法想象,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女孩又打动了岳青杨的心。方小柔?四川?
正在胡思乱想着,忽然听到屋顶上有动静,柳月瑶习惯性的伸手一摸,才想起短刀不在。她竖起耳朵仔细的听着,突然动静变大,头顶上传来打斗的声音。她一下子坐了起来,来不及细想,猛地拉开房门冲了出去:“三哥。”她急切地喊道。
厢房顶上,十几个人混战在一起。原来是刘成带着人和一帮黑衣蒙面杀手打了起来。发现不是岳青杨,柳月瑶站在院子里看起了热闹。
隔壁的门呼地一下打开了,岳青杨紧张地问:“月儿,你没事吧?”“喂,你出来干什么?”柳月瑶忙把岳青杨推回屋里,顺手把门带上,咣当一声,上了锁。
“月儿,开门。”岳青杨把门砸得咚咚直响,“外边危险,月儿你进屋。”他使劲喊道。
就在这时,嗖的一声,房顶上飞下来一把匕首,寒光一闪,直冲柳月瑶而来。柳月瑶急忙侧身躲过,就在转身的同时,她胳膊一抬,顺手抓住了眼前的匕首。“谢了。”她冲着蒙面杀手扬了扬匕首,噌噌几下飞身到了屋顶。
还没等柳月瑶站稳脚跟,一把明晃晃的大刀直抵她的脑门。她慌忙转身,躲过刀尖,瀑布般的秀发随风飞起,发梢扫过蒙面杀手的眼睛。趁蒙面杀手一个晃神,柳月瑶贴身而上,右手一扬,唰,尖尖的匕首轻轻划过,几滴鲜血迎风而起,蒙面杀手失去了平衡。“下去吧。”柳月瑶飞起一脚,用力踹去,蒙面杀手把持不住,噗的一声,一头栽到了院子里,鲜血染红了大地。
“铁蛋,绑了。”铁蛋刚从屋里出来,就被眼前的情景吓傻了,听到柳月瑶叫他,他踌躇着,不知道该怎么下手。“怎么绑?”他问道。“绑过猪吗?”“没有,但是见过。”“就拿他当猪绑了。”“好嘞。”铁蛋拽下蒙面杀手的腰带,膝盖顶在他的后背上,狠狠地将他压住,接着把他的两只手反绞,和两条腿绑在一起,杀手就像小船似的两头翘了起来。“搞定。”铁蛋得意地拍了拍手,临了还不忘打一个大大的死结。
突然,蒙面杀手牙一咬,头一歪,没有了气息。铁蛋害怕了,慌乱地指着蒙面杀手喊道:“月……月儿夫人,他……他死了。”
说话间,又一个蒙面杀手被踹了下来,铁蛋哆嗦着按刚才的方法又把他给绑了。刚绑完,他的头一歪,也没有了呼吸。“又……又死了。”铁蛋害怕极了,他看了看自己的手,吓得再也不敢绑了,“我的手有毒。”他喊道。刚喊完,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第六个,一连六个杀手都被扔到了院子里,噗噗噗,六具尸体摞成了小山。
战斗结束,柳月瑶飞身一跃,落到了院子里,刘成几个也跟着飞了下来。看着地上的尸体,刘成不禁竖起了大拇指:“月儿夫人身手不凡,刘成佩服。”
柳月瑶哼了一声:“刘将军不会是专程来给我带高帽的吧?”刘成尴尬地笑笑:“不瞒月儿夫人,王爷专程派末将来保护月儿夫人。”“保护?这些杀手怕是你刘将军引来的吧?”刘成连连摆手:“月儿夫人这是要了小人的命了。”
柳月瑶说道:“能派出杀手的,自然不是泛泛之辈,我柳月瑶命贱,没那机会招惹什么达官贵人。既然燕王爷派你来保护我,想必他也知道这些杀手的来历。麻烦刘将军回去告诉你们家王爷,让他看好自己家的门,别让什么阿猫阿狗跑出来乱咬人。你和他说,这次就算了,如果再有下次,我柳月瑶定要杀到燕京。别说鸡犬,就是苍蝇蚊子,也别想活着飞出燕王府。”
“是。”刘成忙不迭地答应着。
柳月瑶说道:“刘将军请回吧,顺便把尸体解了,扔到深山里给豺狼虎豹加加餐。”“为什么要拆解尸体?”刘成不明白,既然是喂豺狼,随手一扔不就结了?为什么费那功夫?柳月瑶说道:“狼多肉少,别再打起来。”她有些惋惜,就来这么几个人,不够分的。
这时候,岳青杨砸烂窗户爬了出来。他看见柳月瑶身上满是鲜血,以为她受了伤,不由分说,抱起她就往外走:“铁蛋,套车。”他大声喊道。
柳月瑶把头靠在他的身上,他的心咚咚咚地乱跳。她想问:“疼吗?”可是想到方小柔,她没问出口。“三哥,我没受伤,这些血不是我的。”“真的?”岳青杨舒了一口气,他说道,“这个地方太危险,咱们回家。”“不行,天黑路远更危险,还不如待在黄家庄安全。”柳月瑶故意把“危险”两个字咬得很重,她感觉到岳青杨的手抖了一下。“好,天亮再走。”岳青杨把柳月瑶抱回床上,自己拖了个椅子坐在门口,“今晚我就睡在这儿。”他说道。
“三哥是怕还有杀手吗?放心,杀手不可能再来了,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他们比咱懂,你就放心大胆的回屋睡你的觉吧。我累了,你在这里不方便。”
“哦,”岳青杨尴尬地笑笑,“对不起,我上门外坐着去。”说着,他拉开门扇,把椅子搬到了门外。
“哎,”柳月瑶知道,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岳青杨不可能心安理得的回屋睡觉,她说道,“外边凉,你要真不放心,就在屋里吧,眯瞪一会儿天就亮了。”
打了一仗,柳月瑶有些累了,她咳嗽了两声。可能是呛了风,嗓子不舒服。“不管你了,我先睡了。”眼皮直打架,柳月瑶歪到了床上。可是脑子里乱哄哄的,想睡,却怎么也睡不着。寂静的夜,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方小柔很会过日子吗?”柳月瑶问。
“方小柔?”岳青杨愣了一下,他不明白柳月瑶怎么会突然问起她?他说道,“是个不错的姑娘,聪明,懂事,识大体,很周到,也很会过日子。”
“哦。”柳月瑶应了一声,原来在岳青杨眼里,方小柔竟然有这么多优点,她嫉妒了,“和我说一下方小柔吧,看样子她对三哥很重要。”“方小柔,”岳青杨一边斟酌着一边说道,“四川的一个女孩。我被骗到四川的时候病了,在她家住了几天。她母亲临终前曾托我好生照顾她,我就认她做了妹妹。”
“妹妹?”柳月瑶呵呵了,避重就轻,这么喜欢认妹妹吗?她问道,“她长什么样?漂亮吗?”
“月儿,她是责任,我不能抛下她不管。”想起秃鹫,想起方常春,想起方老太,岳青杨有些哽咽。
“是吗?”柳月瑶只觉得嗓子里有些咸,眼睛里涩涩的。不是喜欢她柳月瑶吗?不是说喜欢她柳月瑶的笑,喜欢和她柳月瑶在一起吗?怎么又成了方小柔?善变是人之本性,他岳青杨也不例外。
一阵沉默,岳青杨问道:“你喜欢大哥?”
“啊?哦,大哥,喜欢,怎么了?”
“哦。”岳青杨的心里一阵绞痛。他斜靠在门上,把腿抱在胸前,他觉得这样心里能好受些,他问道,“你打算怎么安排陆锦?”
“陆锦?我凭什么安排她?一不是我的奴隶二不是我的家人,我安排得着吗?”
“把绣庄还给她吧,一个姑娘,孤苦无依,再失去生活来源,她的日子会很难。”
“凭什么?”柳月瑶一下子坐了起来,“那是我花钱买的,凭什么还给她?再说,她生她死关我什么事?不是很牛吗?竟敢在岳家指手画脚,真当我柳月瑶是空气呢?”
岳青杨说道:“你看你又有豆香坊又要开布庄,不嫌累吗?把绣庄还给她,你也损失不了多少。再说,那个绣庄怎么来的你该不会忘了吧?”
“岳青杨!你到底是哪头的?”柳月瑶翻身倒下,拽过被子蒙起了头,她就知道,都变了。
又是一阵沉默,过了一会儿,岳青杨忍不住问出了声:“你想好了吗?”
“什么?”
“你想好了要跟大哥共度余生吗?”
“跟他?”柳月瑶鼻子一哼,“竟敢没收我的短刀,这笔账,得好好算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