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太爷?”柳月瑶问岳青杨,“给他下请帖了吗?”岳青杨说道:“没有。无事不登三宝殿,为防万一,小莲和荷花最好不要露面。月儿,你盯着她俩,不许踏出房门半步,我去找大哥。”岳青杨担心的不只是小莲荷花,他担心狗剩的事还没完。不过这事不能让柳月瑶知道,他只能把她支开。
听说卢县令来访,二爷和岳少松都很吃惊。二爷说道:“人已经来了,不能不见。你们都在这里别出去,让我去会会他。别怕,天塌下来我顶着。”“不,我去。”岳少松说道,“老二老四眼看就回来了,不能耽误了他们拜堂。甭管发生什么事,先让他们成了亲再说。”
大门外,卢县令耐着性子已经站了好大一会儿了,见岳少松出来,忙拱手说道:“岳老爷大喜,卢某不才,特来讨杯喜酒喝。”岳少松也忙拱手说道:“不知卢老爷驾到,有失远迎,还望卢老爷不要怪罪。”“哪里哪里,”卢县令笑道,“卢某不请自来,岳老爷不要怪罪才是。来人,”他冲身后喊道,“把礼物献上来。”
随着他的喊声,卢三递上来一张礼单,岳少松一看,只见上边写着:苏州绢两匹,杭纱两匹,贺金十两。岳少松说道:“礼物太重了,恕草民不能收。”“哎~”卢县令说道,“小小礼物,不成敬意。怎么,”卢县令哈哈一笑,“岳老爷不请卢某进去坐坐?”“哦,请进。”话都到这个份上了,岳少松只能把卢县令请到大厅。
看着堪比县衙的大院,卢县令直恨没弄到自己手里。不过现在再想要,怕是很难了。
他说道:“安得广厦千万间,岳老爷富甲一方,只可惜,缺少大庇天下寒士的气魄。”卢县令叹了口气,也不等岳少松说话,他继续说道,“岳老爷,可曾听说燕王朱棣造反的事?”“什么?”岳少松噌地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心揪成了一团,“难不成他是冲月儿来的?”
岳少松的表现卢县令很满意,他嘿嘿一笑,“坐,坐,”他宽慰岳少松,“岳老爷别紧张,目前他还没有打到咱们这里。不过前段时间他围攻济南三个月你总该听说了吧?”岳少松点了点头。卢县令说道:“济南一战,不知有多少百姓流离失所。不光是济南,还有河北。燕王所到之处,成千上万的百姓无家可归。现在,就在我刚来的时候,县衙门口还聚集了不少难民。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卢某看了实在是心酸,就叫人把他们安排在了县衙。可是县衙这个地方,终究不是长久打算。岳老爷,卢某准备为他们搞一次募捐,集些银两,给他们买房买地,帮他们安个新家。岳老爷应该不会吝啬吧?”
“不会。”岳少松松了一口气。战争,说到底受害的还是普通老百姓。感同身受,他能体会穷苦百姓流离失所的苦。捐钱,责任所在。“不知道捐多少合适?”他问道。
“多少只是个人的心意,没有定数。八百也好,一千也行,看自家情况。”
“我出一千。”岳少松说道,“卢老爷稍等,我这就去拿。”
“好,痛快。卢某代受助的难民谢过岳老爷。来人,”他喊道,“把匾抬上来。”随着喊声,门外进来两个衙役,抬进来一个长方形大匾额,上书四个烫金的大字:扶危济困。岳少松忙接了过来,喊人赶紧挂上。
卢县令走了,拿着一千两银票,说是赶紧回去安置难民,喜酒也没顾上喝。
滴里哇啦,呜哩哇啦。一阵鼓号声由远而近,柳月瑶披上大衣就往外跑,大门外已经围了很多人。喜轿还没见着,送妆的排成了长长一队。一个壮汉站在门口高声宣读,一件件嫁妆抬进了大门。
“十字连方罗汉床一架,雕花带门围六柱架子床一架,云水纹霸王枨(g)半桌一张,四出头官帽椅一对,透雕玫瑰椅一对,朱漆靠背椅一对,梅花香几一对,朱漆雕花屏风一架,樟木箱一对,子孙桶财势桶聚宝盆各一双,大红双喜锦被两床,绯红缎地绣双喜被两床,桃红五彩莲花闪缎被两床,海棠红富贵长寿妆缎被两床,水红缠花织锦被两床,玫瑰红苏绣如意团花被两床……”
一阵风吹过,柳月瑶忍不住咳了两声,岳青杨心里紧张,不由分说拉着她就回屋。柳月瑶极力挣扎,正巧被站在东厢门口的秋葵看见。秋葵笑道:“你们俩不看热闹,怎么回来了?”柳月瑶撅着嘴说道:“三哥不让看。”她问秋葵,“嫂子你怎么不去看?”
秋葵说道:“人多,我怕挤着。还有半个月就到日子了,我不想出什么岔子。”秋葵抚摸着肚子,满脸幸福。“正好,我陪你说说话,省得咱俩都闷。”柳月瑶让岳青杨到厨上说一声,“赶紧烧一锅姜汤出来,这么远的路,丁灿茹肯定冻得不轻,给她喝碗姜汤暖和暖和。还有那些脚夫,也一人来一碗,他们的脸都冻紫了。”
岳青杨答应着走了,柳月瑶进屋和秋葵聊天,天上一句地上一句。“嫂子你坐过花轿,好玩吗?”秋葵笑了:“四人抬的应该稳当些,我坐的是两人抬的,一路颠得头晕,拜堂的时候迷迷糊糊的,还在晃呢。”“哈哈哈。”柳月瑶忍不住笑了起来。
马旺财不放心秋葵,跑了回来。柳月瑶问:“丁灿茹下轿了吗?”“还没呢,嫁妆刚搬完。我还奇怪呢,穿的用的铺的盖的都那么齐全,怎么就没有布料呢?师父你猜怎么着?原来丁集头给她陪送了一个绸缎庄,出手真阔绰。”
“绸缎庄?”柳月瑶说道,“太好了,一直想盘个绸缎庄没个合适的,这么巧就有人送上门了。小马哥,你去找二丫,让她赶紧把织布这一摊子弄起来,织好了布就往丁灿茹的绸缎庄送。不错,绸缎庄是现成的,咱们倒是省心了。”
小马哥笑道:“师父,不用这么心急吧?”
正在这时,就听门外鞭炮齐鸣,柳月瑶一下子蹦了起来:“丁灿茹进门了,我要去看看。”“不准去。”岳青杨堵在门口说道:“先把姜汤喝了。”
柳月瑶接过碗抿了一口,忍不住吐了吐舌头:“太辣了。”“辣也得喝。”岳青杨笑道,“刚才让丁灿茹喝的时候说得可轻松了,怎么,轮到自己就打退堂鼓了?”“好啊,你还叫丁灿茹,回头我告诉二哥”“怕了你了,叫二嫂行了吧?你也不许再叫她名字了。”柳月瑶笑道:“看心情吧。”
丁灿茹进门没多久,白秀英的花轿也到了。柳月瑶被禁了足,她就派马旺财出去打探情况。
不一会儿,马旺财跑回来报告:“嫁妆和丁灿茹的差不多,只不过丁灿茹的是绸缎庄,白秀英的是瑞草堂。”
柳月瑶说道:“就一个闺女,可以理解。四哥接手瑞草堂也是早晚的事,倒不如现在陪送过来,还体面。可怜天下父母心啊,白掌柜不想让闺女被人比下去,连养老的保障都拿出来了。”
等白秀英进了门,两对新人一块儿拜堂。呼啦啦,众人都挤到了大厅里,秋葵忍不住,也出来凑热闹。人多,她很小心地站在大厅外边,听里边喊“一拜天地,二拜高堂”,不由得想起了自己成亲时的傻样。稀里糊涂的被人扶着,一会儿拜这个,一会儿又拜那个,直到入了洞房她还没稳下神来,心突突地跳个不停。
想着想着,秋葵走了神,没注意几个打闹的孩子从边上跑过,一不小心,把她撞倒在了地上。开始时,她还忍着疼想自己爬起来,可是一低头看见地上的血,她害怕了,哭着就喊相公。
马旺财本来就是个好热闹的,拜堂这么大的事,他怎么能错过?嘱咐好秋葵自己照顾自己,早就挤到了人群里边。隐约中听到秋葵喊自己,他忙跑了出来:“这是怎么啦?”看到地上的血,他也吓得没了主意,只会围着秋葵来回转圈。马大叔马大婶也跑了出来,喊道:“快把她抱进屋,这是要生了。”众人帮着,七手八脚把秋葵抬到了屋里。
“赶紧找接生婆。”也不知是谁喊了一声,马旺财这才清醒过来:“对,找接生婆,我这就去。”“上哪找去?咱家不就有现成的吗?”柳月瑶把他叫住,“你去找四哥,他懂。”“不好吧?这会儿他该入洞房了。”“入洞房了再揪出来,闪开,我去叫。”柳月瑶把他扒拉到一边,厌烦的说道,“真没用。”
听说秋葵要生,岳子杉顾不得换下新郎服,拿起银针就走。白秀英忙把他拦住:“还是我来吧,就和上次一样,你坐镇指挥。”岳子杉说道:“今天你是新娘子,你不忌讳?”“你还是新郎官呢,别忘了,咱俩都是大夫。”
虽说被撞了一下,孩子生得倒也顺利,白秀英熟练的扎好脐带,用温水帮孩子擦干净身上,把他放到早已备好的小被子里包好。
当她打开门的那一刻,几十双眼睛齐刷刷的盯着她,吓得她低了头红了脸,小声说道:“是个男孩。”
“我就知道,秋葵不会让我失望的。”马旺财欢呼着冲了进去。不一会儿,他又出来了,脸上堆满了抑制不住的兴奋:“师父,给我儿子起个名字。”柳月瑶说道:“不管。你的儿子,让马大叔起。”马大叔笑道:“你是旺财的师父,还是你起吧。”“这样吧,”柳月瑶说道,“让我四哥起,他今天是新郎官,沾他点儿喜庆。”
岳子杉笑了笑,说道:“这孩子聪明,宁当龙尾不做蛇头,揪着龙尾巴就急着出来了。俗话说,龙无云不行,鱼无水不生,咱先取一个‘云‘字。飞龙在天是八卦中第一大吉大贵之位,龙字犯上,咱娶一个‘飞’字。‘马云飞’,你们看怎么样?”“好,这名字起的好,就叫马云飞了。”马大叔笑得老泪纵横。
马旺财拽了拽柳月瑶说道:“我能不能再给他起个小名?”柳月瑶笑道:“你的孩子你说了算。”“多谢师父。”马旺财夸张的一拱手,得意的说道,“我要给我儿子叫三喜。”“三喜?”柳月瑶说道,“今天咱们家三喜临门,不论男女老少,听者有份,一人赏钱一百文,大家也跟着沾沾喜气。”“好!”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叫好声。柳月瑶连忙摆手:“轻点,别惊着孩子。”
午饭过后,亲戚们都陆陆续续地告辞了。他们很庆幸自己做了明智的选择,又和岳家兄弟开始了走动。这次来不但吃的好喝的好,还有钱拿。拖家带口的笑得更欢,一家五六口就能拿五六百文钱。那些单身来的后悔不迭,暗暗发誓下次岳家再有事,一定要全家出动。
岳红梅也分了五百文。她一边骂着柳月瑶败家,一边夺下大牛给张大舅包好的点心,气呼呼地塞到自己包袱里。“连吃带拿,真当自己不是外人了?”大牛也不好说什么,尴尬地笑了笑,把张大舅送出了大门。
岳红梅冲着他俩的背影吐了口唾沫,打开自己的包袱,招呼郑远赶紧往里收东西,吃的用的,只要是包袱里能装的,都要。
郑大郑二也没闲着,跑到厨房抱了一堆萝卜出来。岳红梅骂道:“就不知道拿些鸡蛋拎块肉吗?”“好。”郑大郑二又跑回去,抬了一篮子鸡蛋出来。岳红梅得意地在他们的脸上亲了几口,看得岳少松直皱眉。岳红梅装的东西太多了,她和郑远试了几次也没背起来,岳少松没办法,叫过黄卖力来赶着马车把他们一家五口送了回去。
吃过晚饭,黄家庄的人把锅碗瓢盆洗好了,又把桌椅板凳擦干净放好,最后把院子也打扫干净,这才回了黄家庄。岳家庄的人离的近,大家都留下来闹洞房。
岳子杉这屋里很安静,因为白秀英刚接生了三喜的缘故,人们打心眼里对她充满了敬重,也就没人好意思再来开她的玩笑。再加上岳子衫本身也很沉闷,开他的玩笑根本就找不着乐子。倒是岳宸枫屋里,挤满了人。柳月瑶爱热闹,见岳子杉屋里没人,扔下两句话就转移了阵地:“你们两个闷葫芦不好玩,我到那边找点乐子去。”岳子杉白秀英气的直乐:“这丫头,没个正形。”
岳宸枫屋里正热闹着,好多人围成一个圈,丁灿茹正和一个小伙子比赛抽陀螺。
原来在大家看嫁妆的时候,发现一个木箱里装满了陀螺,有大的,也有小的,有木头的,也有竹子的,还都染着各种各样的颜色,抽陀螺的鞭子也一大摞。
一个小伙子问道:“你也会玩陀螺?”这句没大没小没深没浅不看眼色的话成功地激起了丁灿茹的斗志,“什么叫会玩?我可是陀螺界的高手。”“一个女孩儿,胳膊又细手又小,也敢自称高手?”小伙子一脸鄙夷。“不服是吧?敢不敢比?”两人大眼瞪小眼,谁也不服谁。
柳月瑶进来的时候,战争已经进入了白热化。渐渐的,小伙子开始头上冒汗,手上发抖,抽的鞭子也没了准头。不一会儿,小伙子就败下阵来。“怎么样?服了吧?”丁灿茹趾高气昂。
“有什么了不起,”柳月瑶挑衅道,“你敢和我比吗?”“有什么不敢的?我丁灿茹玩陀螺这么些年,还从来没有输过。”“口气倒不小,等着。”
柳月瑶跑回屋里,拿来丁灿茹送给的陀螺说道,“屋子太小,施展不开,敢不敢到院子里去?”“这有什么不敢的?”丁灿茹挑了一套石榴红的鞭子和陀螺,率先跑到了院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