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平啊，好歹是个大男子汉了，你忍忍啊！”张秀英费力的按着赵启平还不忘好言相劝。

“疼！你们放开我！放开我啊！”赵启平根本不理会周围的声音，肆意妄为的宣告着自己的情绪。

赵启英此时已经冲进来了，一把按住赵启平的嘴，说道：“二平，姐知道你疼，这大晚上的，你不能这么叫唤啊！”

章浦深终于直起身子来，说道：“好了，咱们去市医院吧。”

一车难容这么多人，谁陪着去医院现在成了最大的难题。

赵启英想了想，拉起张桂春的手，说道：“这样吧，妈，我和章院长去医院。你和启磊先回去。等启磊明天上了学，你再来换我。”说罢，扭过头对张秀英说道：“秀英姐，班儿上就拜托你替我请假了，行吗？”

“行，行！这都是小事儿，我帮你跟组长说就是了。但是启英啊，启平这个样子，你一个人行吗？”张秀英担心的问道。

“我没事儿，保证完成任务！”

“英子啊，那你可小心着点儿啊！”张桂春依依不舍泪眼婆娑的嘱咐着女儿。

“大嫂，你放心吧！我会照顾启英和启平的。再说市医院那边我也很熟悉，相互都有个照应的！启磊啊，回去让你妈妈早点休息，不要太担心了，知道吗？”要说赵启英的军令状让张桂春放了一点心的话，章浦深的一番嘱咐才算让她把心彻底放进肚子里。

说话间王红旗也进来了，在章浦深的指挥下，跟赵启磊一起快速而平稳的把赵启平运到了车上。赵启英小心翼翼的把赵启平的上半身扶起来靠着自己，双手交叉紧握赵启平的两条胳膊，章浦深也上了车，四人在茫茫夜色下赶赴市医院。

回家路上，赵启磊左手紧紧地搂住张桂春瘦弱的肩膀，右手攥着张桂春的右胳膊，脑袋里紧急搜寻着能让母亲放松片刻的话题。

“妈，你跟我讲讲呗，章伯伯跟我爸都少言寡语的，他也不跟别人怎么打交道，可是怎么跟咱家那么好呢？”赵启磊问道。

张桂春抬眼看了看前方，又扭过头看看儿子好奇的大眼睛，笑了笑，拍拍儿子的手说道：“你个小调皮，想听故事转移妈注意力啊？”

赵启磊“嘿嘿”的傻笑着，摇着张桂春的胳膊，撒娇式的问道：“妈，你就讲讲嘛！”

章浦深来的时候，张桂春还在食堂上班。

那天中午，日头正毒，张桂春正在食堂门口搬菜。大老远，就看见一个人带着个小姑娘，缓慢的往厂门口走着。仔细一看，这人穿着一身灰色的中山装，左右手都拎着个大包，背上还背着大包袱，旁边的小女孩儿，那小手一个攥着包袱角，一个还拿个小包，怯生生的跟在后面。

张桂春放下手里的东西赶忙迎过去，问道：“你们是？”

章浦深抬起头，目光呆滞，磕磕巴巴的回答道：“大，大嫂您好。我叫章浦深...我们是来咱们厂劳动改造的。”说着，颤颤巍巍的从前胸口袋里摸出介绍信。

张桂春这才仔细打量了面前这个人，扑面而来的是她从未见到过的书卷气。可原本应该深邃的眼睛却空洞无神，头发和胡子也东倒西歪的长着不管，身上的衣服也在一路颠簸中沾满灰土。旁边的小姑娘倒长得很乖巧，好奇的望着张桂春。

章浦深又使劲背了背包袱，问道：“请问大嫂，我们...我们去哪报道啊？”

张桂春这才反应过来，急忙说道：“哦哦，咳，你们先跟我来吧，先把这行李放下，我再领你去报道，啊！”

章浦深浑身一哆嗦，急忙摇摇头说道：“不用，不用了，大嫂。”

张桂春笑道：“哎呀，没事的。这大中午的，孩子还没吃饭吧？”

章浦深说道：“可是大嫂，我们也不认识，这...这太麻烦您了。再说，我们这是来改造的，贸然去您家，对你们影响也不好...”

张桂春笑着摇摇头说道：“我没什么好怕的，我家那口子也在家检讨呢，对了，我叫张桂春，在厂里食堂上班。我家那口子叫赵永康，是厂里的技术员。您怎么称呼啊？”

“章浦深，这是家女，章钟晚。”说罢，扭过头对章钟晚说道：“钟晚，快叫阿姨好。”

章钟晚怯生生的看着张桂春，听话的叫到：“阿姨好。”

张桂春看看孩子这个样子，更是怜爱的不行，伸手摸摸章钟晚的小脸说道：“你叫钟晚是吧，你好。”章钟晚并没有躲闪，依旧拽着爸爸的包袱皮，腼腆的看着张桂春。

张桂春抬头起身说道：“走吧，章大哥。先把东西放我家，吃口热乎饭吧。”

就这样，赵永康和章浦深第一次认识了。

赵启磊这个时候问道：“妈，那会儿天天都有人来，你咋偏偏要过去帮章伯伯呢？”

张桂春说道：“傻儿子，有谁来改造还带着个那么小的孩子的？”

赵启磊想了想，点点头又摇摇头。

“我当时就是觉得这孩子可怜，要是两口子来改造带个孩子来还说得通。你想想，一个大老爷们儿来咱厂里改造，要是有人托付，能带孩子来吗，何况还是个小姑娘？”

“是啊...妈...你咋想到这些的。”

“因为我是个当妈的，有哪个当妈的能看自己孩子遭这个罪啊？”

说话间，回到家里，张桂春指挥儿子，俩人开始收拾残局。

“这回来了，说说吧，咋回事。”张桂春边收拾边问道。

“妈，我不知道咋回事...”赵启磊不敢大声回答。

张桂春撂下手里的东西，也撇下赵启磊手上的东西，一把拉过儿子，自己面对儿子坐在凳子上，双手向内放在大腿上。

这是老赵家管理孩子的标准姿势，赵启磊看到这个阵势，大气都不敢出了，低着头，两只手不知道该咋摆，局促的在身上摩擦。

“外面人多我不能问，你屋里烧成这个样子，到底咋回事？”

“妈，我真不知道...起火的时候，我跟我姐在厨房呢，听见你喊，我们进来，火就已经烧起来了。”

“你跟你姐在厨房干啥？”

“我回来肚子饿了...”

“那你回来的时候，没在屋里点灯？”

“没有啊妈，我回来的时候我哥都睡了，我是拿着手电出来的。”赵启磊挠挠头，一脸茫然。

“看来这个事儿就只能问你哥了，你肚子还饿不饿？厨房还有几个馍，妈给你拿俩吧。”

“没事儿妈，都饿过了，咱接着拾掇吧！”

这事儿不光张桂春疑惑，赵启磊也是摸不着头脑，谁也没闹明白赵启平半夜摸黑起来偷偷点油灯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