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浅跟赵知逸从好来客栈走出来时,天早就黑了,汴安街上灯火通明。他们两也顾不上吃饭,连忙穿过汴桥跑到牡丹亭。
沈贵妃喜爱牡丹,圣上爱屋及乌,为佳人打造了一座金碧辉煌的露天亭台,用来种植从全国各地进献来的牡丹,都是上好品种。每年到了牡丹花开时节,沈贵妃会邀请皇亲国戚及家眷来此处赏花,吟诗做赋,好不风雅。
但是如汪浅这般跳脱的人,是没法跟一群花枝招展的女人叽叽歪歪地吟酸诗的,于是牡丹亭不远处的一处空旷的草地便成为她打发时间的绝佳场所。
后来这里几乎成了汪浅一行人的秘密基地,春天会来赛马、放风筝,夏天来避暑、捉鱼虾,秋天来爬山、摘果子,冬天来踏雪、打雪仗。所以汪浅跟赵知逸来这里找秦远帆肯定没错,他一定躺在某一块草坪里看星星呢,这是他们常干的事。
“远帆,你在哪里啊?”,汪浅跟赵知逸一边扒开齐腿高的野草,一边唤着秦远帆,旷野无垠,只有夜风吹过的莎莎声。
确如他们所料,秦远帆正躺在一个矮坡上,他听到他们的声音了,只是他现在还是很生气,他不想见到他们,尤其是阿浅。
他就这样静静地躺着,看着满天的繁星,耳畔传来阿浅跟知逸一遍又一遍的喊声,他不禁回忆起儿时,那时他们都很小,才七八岁,什么烦恼都没有。
“哇哦,哈哈哈哈,谨言,知逸,我要飞起来啦哈哈哈哈。”汪浅坐在一块木板上,从一处高坡上速度极快地往下滑,兴奋不已。
赵知逸皱着眉:“谨言,你下次少使点力,别总顺着阿浅,这么快多危险啊”。
“你也好意思说我,有本事你跟阿浅说啊,哼!”万谨言没好气地撇开头。
“算了,我们下去吧,省的她上来又要玩疯了”,赵知逸开始顺坡往下走。
这会是五月,正是绿草肥美的时候,踩在脚下,一弹一弹的,很舒服。
半腰上碰到了抱着木板冲上来的汪浅,小脸通红,额头跟鬓角的头发都汗湿了,在阳光的照射下亮晶晶的。
“你们怎么下去了啊,快回去快回去,知逸,这回你推我吧,你力气比谨言大”,她正玩在兴头上,哪肯就这么结束了。
眼见着她还要往上冲,赵知逸拉住了她,“阿浅,这会子不早了,待会贵妃娘娘的糕点诗会就要开始了,去年汪叔叔赏的军棍你不会这么快就忘记了吧?”幸灾乐祸地开口。
这糕点诗会是沈贵妃特意为孩童准备的,说来遗憾,沈贵妃虽宠贯六宫,但自二皇子夭折之后,她再也没有孕上皇嗣。只能将满腔的母爱转寄大宋的孩童,特意在每年的牡丹节吩咐御厨准备了各种口味的糕点,糕点馅儿各不相同,有果仁、花蜜、肉糜,每块糕点都是独一无二的口感,由得孩子自己挑选,挑中之后须得作诗一首形容糕点馅,以猜中者数多获胜,前三名会由贵妃娘娘亲自封赏,赐“大宋神童”之称。
是以望子成龙的大宋官员们趋之若鹜,不少商人也愿意花一笔可观的费用让自家的娃娃参加,就算拿不到封赏,能在圣上跟娘娘面前露个脸也成啊。
“啊~~又来,每年都对着一块糕点吟诗,腻味死了,贵妃娘娘也不嫌烦”,汪浅苦着脸。
其实她四岁时第一次跟着母亲叶氏来参加的时候还是很兴奋的,一举拿下第一名,颇为风光,沈贵妃见她长得冰雪可爱,喜爱得很,册封“朗毓郡主”,寓意活泼开朗、聪明伶俐。
可是后来,她连续三年蝉联第一名了之后就觉得可没意思了,没别的原因,就是那糕点她已经吃腻了。
汪浅自小便如此,对入口之物极为挑剔,入她眼的可以一直吃不腻,像狗不理包子了,否则除非尝鲜,她连嘴都吝啬张开。
去年她实在是不想吃了,趁着母亲不注意,便自己一个人偷偷地跑远了,在草丛里逮兔子,玩儿得开心极了,天黑了都没注意到。
到糕点诗会开始的时候,众人才发现汪浅不见了,沈贵妃连忙吩咐御林军配合将军府搜查,她也没心思再办诗会了,只拉着叶氏的手焦急地等着消息,她是真心疼爱那个古灵精怪的小丫头的。
众人都快把牡丹亭周围翻了个遍,等汪浅老爹在山坡上发现汪浅逗着一只小兔子时,鼻子都快气歪了。
“你这讨债鬼”,汪展平怒吼一声,二话不说拎起小丫头就要开打,汪浅吓得紧紧抱住了小兔子。
赵知逸连忙上前拉住汪展平扬起的胳膊:“汪叔叔,这会子贵妃娘娘正在等着呢,我们还是先回去吧,教训阿浅也不急在这一时半会儿的呀。”
汪展平也是气糊涂了,竟忘了娘娘还在诗会上等着,得马上带着御林军赶回去复命。
他轻松挣开赵知逸的小手,还是重重一掌打在了汪浅屁股上,这丫头不好好教训下,怕是要翻天。
镇国大将军的力气可想而知,一巴掌落下,发出“啪”的一声重响,疼得汪浅眼泪花花的。
她大喊大叫起来:“放开我,我没错,放开我,爹爹,你凭什么打我!”
汪展平一听,气得就又要挥巴掌。
赵知逸使劲抱住汪展平的手,“汪叔叔别急,让我好好跟阿浅说”,他艰难地跟上汪展平的步子,小声威胁:“还嗷呢,诗会都因为你取消了,不想死的话还是赶紧想想待会怎么跟贵妃娘娘交代吧。”
“我就不想参加了,我退出还不行嘛?”汪浅坚持。
“有你这样退出的吗,一声不响地跑没影了,谁都不说一声”,赵知逸显然对她很不满意,嘀咕着“还瞒着我”,只是这句话声音太小,悲痛的汪浅压根没听到。
牡丹亭下,宋徽宗神色平和地坐在主座上,沈贵妃坐在左首第一位,满脸焦急。
“参见圣上,参见娘娘,微臣有罪,小儿顽劣,坏了诗会,请圣上跟娘娘责罚!”汪展平重重扔下汪浅,掀衣跪下。
看得一旁的叶氏一阵心疼,这莽夫!忒不知轻重了,汪浅是叶氏独女,素来便极为宠爱。
宋徽宗扭头看沈贵妃,“你的地盘你做主”,沈贵妃点头,她示意高德海扶汪展平起身,“将军多虑了,不过是小孩子贪玩罢了。”
她看着地上跪着的汪浅,小姑娘估计吓坏了,哭得直哆嗦,她不忍心,想蹲下去整理汪浅的头发跟衣服,也不知道她是去哪顽皮了,竟弄得又是草又是土的,她刚伸出手,忽地大叫一声“啊”,脚下一滑竟摔倒在地。
“护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