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太子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东宫底下的密室里。
他隐约记起李真提过,当年他们母子就是如此逃离那场东宫大火的,逃出生天的。
果然你也不愿与我兵戎相见。
毕竟彼此真诚相待多年,又视彼此如知己,太子心中了然。
他中了迷香之后浑浑噩噩作了好几场梦:梦见了已逝的生母程盈盈,梦见了尽职尽责的养母舒修容,梦见了对他冷漠如冰霜的父皇……最后梦见了与他争锋相对的胥绾月,一颦一笑都如此真实,令他心生留恋。
如今醒来,他才发觉自己已被李真劝服,想承李真这份情。庆幸自己死里逃生,不愿再去送死了。
好在他行事谨慎,入住东宫后早早发现了这藏在东宫底下的密室密道,多年来已将其走向研究清楚,还备了不少物件在此,以防不时之需。等辨清了自己在什么位置,他很快回想起这地下的通路来,给自己收拾了套平民的衣物,又带上些银两,便顺着这地道逃出了皇城之外。
他也顾不上身后的战火,骑上一旁的不知是谁的马就走。好在这马温顺,倒也没想着将他甩下来。
他心里有了想见的人,也就有了明确的方向,驾着马便向清坊一路狂奔。
这迷香的效力着实威猛,太子被马颠了一阵,又觉得自己头晕难忍起来,于是找一处阴凉之地小憩,如此反复。
他在马上度过了三个夜晚,终于进入了清坊的地界。回想起当初和罗玉刹来清坊,也是走的这条山野小路,不禁心生欢喜,连困意也消散了,又将马驾得快些。
午后的日光猛烈,他连夜驾马,路上奔波劳碌不曾好好休息,终究是体力不支,被晒得有些撑不住了。他依稀记得曾在不远处见过一座石亭,便立即偏转了马头。等跑出去几步,远远看到石亭边有几道人影。
四人皆是瘦小的身型,束了发戴着官帽,是结伴而行的少年郎。但其中有一道绿袍青冠的身影令他生出几分熟悉之感。
等他驾马再跑出去些,才确信那正是他心心念的小娘子。
那人似乎也看到了他,停了脚步,楞楞地向他的方向望着。
此刻他哪里还有什么疲惫,心下只有欣喜与振奋。
“驾!”
太子大喝一声,一甩缰绳,驾马向胥绾月奔去。
2
胥绾月被那道逆光的身影恍了神,不由地甩开了廖昭颜的手,向前迈了几步。不远处那人即刻下马向她奔来。
她望见了,心里欢喜得紧,又觉得自己莫不是太过思念而生了幻象,不安地盯着那道身影,生怕他消失。直至自己被来人抱了个满怀,还没能反应过来。
“卓儿,我来了。”
胥绾月听到了熟悉的嗓音,她被人紧紧地抱在怀里,甚至有些呼吸不畅,却还没有实感,颤抖着一双手去搂那人的后背,又去拉扯他的衣袖。
来人结结实实的拥抱驱散了她满身因心悸而生的寒意,如此她才确认这一切并非幻象。一时眼泪开闸泄洪般再止不住。
两人温存了好一阵,胥绾月才回想起昨日的决定,立即从太子怀里钻出来。
“殿下……”她认真地行礼,声音沙哑十分。
太子先是一愣,他倒也不恼,不温不火地道:“我先前就同你说过,你我之间不必行礼,再者……我兴许已不是太子殿下,现下该唤我辟疾,又或者你我即已是夫妻,该唤我……”
“辟疾。”胥绾月打断了他的话,不想他继续说下去扰乱了她好不容易整理好的心绪。
辟疾却不给她机会,一双眼柔含情脉脉,直直地盯着胥绾月。
他面不改色地撒了一个谎:“我说了会同你们一道游玩,便不会食言。”
3
清坊是个小地方,太子妃胥绾月带了不少人回家一事,不久便走漏了风声。这几日府上时常有人登门造访,大厅里更是常常人满为患。等胥老爷知晓了这位有过一面之缘的男子竟是当今太子殿下,便也不敢有怨气,只得任劳任怨为这几位贵人添置家具用品,每日吃的喝的半点不敢怠慢,日常开销一下子翻了好几翻。他也只能等到胥绾月与他独处时,才能向女儿抱怨上几句。每每说到家中的廖昭颜与罗玉刹,便气愤的不行,要胥绾月劝上许久才能平抚下来。
辟疾说李真密谋多年,如今北境受袭,军中势力大多被调去了北境制服胡伏士兵。李真乘机携己方势力进攻,皇城腹背受敌,天下不久将要大变。胥绾月却说一切未有定数,还是不要以此惊扰了其余人为好。于是两人决定将此事瞒下。对外一致称太子殿下体谅太子妃思乡之苦,便举家下清坊一道游玩。
但李真策反毕竟是国家大事,即便是清坊这样的小地界,不日也有消息传到了。
西荒单于派了五万兵力,自奉城大关进入应国,也不知用了什么伎俩,竟瞒天过海在大应境内停留多时。奉城至京城一路城池,大多由前朝大凭的将领与权臣镇守,因不受当今圣上重用,早已不满多年,此次竟伙同西荒一起反叛。为首者,大凭皇孙李真。
李真身着白甲白冠,手持一柄银白长剑,自称神龙真身,携真龙印玺,要将偷天换日的毗王伏诛。
时值七月中,京城盛都失守,皇帝带兵逃往渊城盆地。李真携兵二十万,而皇帝已放弃北境三座城池,将各将急急召回,以十五万兵力抵死相抗。
胥文寅心知清坊已不宜久留,此处他与女儿名声太盛,怕是要遭人暗算。当即清点家产,驱散家佣,带着个多年服侍左右的张伯准备下乡。而平淮王心系女儿廖昭颜,令暗卫打探消息,早在胥家动身前便派人来接。廖昭颜也就此与胥绾月一行告别。
胥老爷带着几人躲进乡下家产不到两月,大皇子生母赵皇后竟然联同赵、林两家,迫不及待地拥立卧病在床的大皇子长敬为帝,起兵八万,前往渊城讨伐叛兵,三方兵力僵持不下。
但乡下生活恬静舒适,乡人全心劳作,无心于政事,真如与世隔绝一般。胥绾月在此间一心创作,而辟疾时常戏弄于她,两人你来我往,见招拆招,相处方式与心境倒也逐渐恢复至胥绾月初入宫时的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