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三十四 杀孽(1 / 1)柳氏无盐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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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辟疾反应很快,没等那人喊出声就把菜刀砍进了他脖子里。

他这一刀正好砍进匪徒的脖子里。这刀是春娘的常用的砍骨刀,一下砍得可深了。辟疾拔了几下,没能拔出来。

那匪徒甚至都没反应过来,便丧了命。临死还张了张嘴,可惜喉管被断只发出了些微弱的气声,动脉里的血随之噗噗往外滋,很快从创口处将他半边身子染红了。

辟疾见刀拔不出来,立即转身去捂胥绾月的眼睛。

果然不出他所料,胥绾干呕了几下,便开始浑身发抖。他立即将胥绾月裹进自己的外袍里,拥着她往墙角走,然后靠着墙蹲下。

“哥,没找见人。”隐约能听见外面有人说话。

“不管他了,指不定又在哪偷懒。整天只知道惹事的东西,带着也是麻烦。”

一阵轻微的骚动后,院子里再度安静了下来。这次他们等了很久很久,终于确认那些人不可能再回来了,辟疾才拉着胥绾月起来。

“小心。”

胥绾月依旧在发抖,站起来时险些跌倒:“你把我眼睛松开吧,我好自己走。”

“你好些了吗?”辟疾柔声问道。等胥绾月点了点头,辟疾才慢慢拿开覆在她眼睛上的左手。

没想到他才一松手,胥绾月立马呕了起来,她晚上没吃什么,呕出来的都是酸水。辟疾的右手拍着她的背,等她吐干净了再继续带着她往外走。

两个人裹在同一件外袍里,只能慢慢地挪着。

胥绾月不是没见过杀人的场景,但这样血腥的场面跟影视剧带来的冲击根本不是一个档次。她很清楚刚刚辟疾这么做是为了救他们。如果那个闯入的匪徒高喊一声,他们两便插翅难逃了。但胥绾月原本是二十一世纪法治社会的人,在她的世界观里,是不容许发生这种血腥的事的。她能理解辟疾的做法,但还是对刚刚发生的事感到后怕。她现在才明白过来,她并不是在过着做梦一般的好日子,她是真的活着的,因此也随时可能死。身边的人也都是活生生的人,每条生命都是鲜活的,有着自己的故事。

她因为恐惧而颤栗,这种无法停止的颤抖清晰地传给了辟疾。

辟疾只感受到了胥绾月的颤抖,却没发现他自己的双手其实也抖得不停。

这是他第一次杀人。

他在东宫时虽然和太傅学了武艺,也时常和罗玉刹他们切磋,却从未亲手杀过人。在胥绾月进宫前,坊间有不少太子狠戾、喜杀人的传言。但那不过是他要制造机会,把精心培育的伶人送去宫外亲信的府上,并没有真的杀人。就连之前胥绾月一病不起,他说要砍太医的头也只是口头说说。他只是想吓唬人,没有真的想过杀人。

但他现在却真的杀人了,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他其实也觉得恶心,也忍不住想吐,但胥绾月在,她这样虚弱,需要自己支撑着她,所以他不敢让自己露出蛛丝马迹。

“你……转过来一点吧。”辟疾在两人快走厨房的时候突然开口。

胥绾月这才想起春娘的尸体应该就在附近。她不敢去看,于是听辟疾的话,乖乖地转了身,视野里便只有辟疾的胸膛了。辟疾的右臂顺势环着她,慢慢地引她往前走。

等走出一段路,他才开口道:“好了,没事了,我送你回房休息吧。”

胥绾月却摇摇头:“我现在回去也睡不着的。”

她现在闭上眼就会出现刚刚辟疾砍断匪徒喉管的那一幕,根本没法在这种状态下入睡。

其实她不说,辟疾也是明白的,只是他当下想不出该做些什么来缓解胥绾月和自己。他的神经过度紧绷着,手上似乎还残留着握着刀砍进血肉时的触感,以至于他接触胥绾月时都十分小心翼翼。

这是他造下的杀孽。

先前他还想着要带兵出征,平息这场战乱,现在他却动摇了。

自己真的能下手夺去更多人的性命吗?从战场上厮杀回来后,他还能像从前一样对待他人吗?

那是战场,死伤再正常不过。那些在战场上阵亡的将士们,并不是统计兵力时干巴巴的数字,而是一条条鲜活的人命,有亲人、有朋友、有爱侣。他们会因为自己的指令而死去,又或者因为立场不同而死在自己刀下。他真的做好准备背负那些人命了吗?

“辟疾,我们坐会吧。”胥绾月打断了他的思绪,牵着他走进近处的大堂,让他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好在这帮匪徒没有像先前在村里那样,一把火把这儿烧了。虽然打砸了很多东西,但家具大致都还在。

“再过会,我们就把春娘和钱伯埋了吧。”

她思考了一会,又开口道:“还有那个歹人,我们把他也埋了吧。”

“他……”

“他们是逃兵,我知道。我没有原谅他们,但是人死了,总不能让他烂在这儿。”

胥绾月的语气很冷静,辟疾也就不说什么了,只是默默点头。

辟疾把胥绾月拉到自己腿上坐,又用外袍把她裹得结结实实:“一会你去穿着厚点的衣服吧,别着凉了。”

“嗯。”

他们相互取暖,在大堂里坐了许久,等两个人的情绪终于平息下来,胥绾月也不再发抖,才慢慢地从木椅上起来,又缓缓朝胥绾月卧房挪去。

2

宅子里的最后一匹马被那群逃兵带走了,那本就是辟疾从京城掳来的战马,现在又回到了士兵们身边。从战场上逃过一劫的马,如今又去了逃兵手里。辟疾想着便觉得这有些讽刺。

他没有再多想,利落地将马厩里运干草的推车拖了出来。

他和胥绾月齐力将三具尸体搬上推车。一开始胥绾月看着尸体还会干呕,但不一会也就看习惯了。

辟疾在前面推车,她便拿着两把铲子和几块木牌,在后面默默跟着。他们准备把尸体埋在村子附近的树林里。

胥绾月学着辟疾的样子,一下一下麻木地铲着土。

这座宅子原本是他父亲看她夏天时常中暑,用冰多了或是扇风久了又要着凉,才在这小山村买了这样一块地,造了宅子,好给她避暑。而钱伯和春娘本是当地的夫妻,又没有子嗣,来这宅子里当差正合适。

她原以为自己只是每年夏天来那么两三个月,对这两位家仆没太多感情的。但现在却觉得与他们相处的回忆颇多。

胥府烧鱼时只用鱼刺少的品种,这最早就是春娘跟她爹提议的。春娘心疼小姐喜欢吃鱼又时常被鱼刺卡住,喝醋咽饭半天才能好,还要强不想让老爷看到……就走远些,去镇上采购鲈鱼给胥绾月吃。

胥绾月卧房朝南的窗正好能看到院子里的景色。钱伯怕小姐病发时在家中待久了过于苦闷,便将院子理出一片空地,种上了月季。每年胥绾月回来都能看到开得正好的月季,这些月季种类不同,花季正好错开。每年等她离开的时候,花园里都还有月季开着。

他们简单地将二人下葬,把两人的尸体埋在了一起。又用木牌刻了二人的名字,做成了一个简单的墓碑。

3

这晚胥绾月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一闭上眼,那些尸体的模样便清晰地浮现胥绾月眼前,迫使她睁开双眼来确认自己和辟疾还好好活着。

胥绾月虽然不说出口,但辟疾见她如此,便猜到是她无法入睡。于是他伸出一只手轻轻覆在胥绾月双目之上,让她再无法睁眼。

手掌上的温度透过皮肤温润了胥绾月的双眼,好似有魔力一般驱散了那些可怖的画面。

胥绾月感受着辟疾的温暖,在他的保护之中慢慢恢复平静,渐渐的,呼吸缓慢起来,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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