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辟疾失魂落魄地走出极天殿，向殿外的士兵们宣布了长敬的死讯。他话音刚落，士兵们高昂的欢呼声瞬间响彻了整座皇宫。辟疾便在这热闹的声势中，一步步走下极天殿前的台阶。

他迈着沉重的步伐，望着下方欢天喜地的士兵们，只觉得这台阶漫长得仿佛没有尽头。

如今长敬已死，李真不知所踪，天下又名正言顺地回到了皇帝的手里。这场被民间戏称“三龙之争”的战争，终于在两年半后结束了。从此刻起，他恢复了大应太子的身份，不久将回到东宫过起曾经熟悉的生活。

今后他依旧是住在太行殿的太子，而胥绾月则是住在卓华殿的太子妃。

一切步入正轨，但不知为何他却并没有那么高兴了。

和山村里那一次不一样，他这回的手并没有颤抖，身上也没有溅到血迹。但却依旧觉得手上残留着那把长剑冰冷的触感，肌肤与衣料摩擦，生出粘腻的不适，而长敬温和的笑，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他叹了叹气，觉得自己或许是累了。长久征战的疲惫在此刻全数涌现，令他觉得这身盔甲也比往常重上了百倍千倍，快压得走不动路了。

辟疾缓缓迈入人群之中，身边的人都在互相庆祝，感慨着有多久没见自己的亲朋好友、妻子儿女。辟疾听着他们喜悦的庆贺声，却只觉得失落。这一仗他失去了太多：一个可以畅谈秋月春风的知己、一个可以出生入死的兄弟、一个可以和睦相处的皇兄……还有无数追随他，和他一起抛头颅洒热血的好弟兄、好将领。

他仰天大笑，企图融入这喜悦的氛围，却只能在没人看到的地方摇摇头叹了叹气。

2

果然美人就算是捂得如骊姬般严实，只用两只眼睛露在外面，也是能叫人心生爱怜的。

自除夕家宴一见，胥绾月的两位表哥便对骊姬心生倾慕，并且展开了极为猛烈的攻势。如今她身处柳府，没了花楼里的那些老妈子帮她挡着，便觉得应付起这等追求来十分头疼。只好三天两头往胥绾月院里跑，一待就是好几个时辰，生怕出门就撞见柳家这两位少爷。

“文小姐！你出来看看我这新买的镯子你喜不喜欢？你要是不喜欢啊，我就去镇上再换个合你心意的！”柳大少爷在胥绾月门外高喊。

骊姬听了手上用力地甩出一对八，长叹了一口气。

胥绾月幸灾乐祸地笑着，默默甩出一对十，却听见她师兄在门外义正严辞道：“柳老太太有交代，三小姐体弱许多休养，任何人不得打扰三小姐。”

近来只要骊姬一进胥绾月房门，罗玉刹便知晓是两位柳公子又在骚扰骊姬了。于是自觉地把胥绾月房门关上，自己去外头守着。

柳大少爷见又是这个铁面无私的罗包公黑着脸杵在这，只好叹气：“罗兄，要不你帮我进去把文小姐请出来吧。”

见罗玉刹许久不答，他又朝里面喊到：“绾月！我的好妹妹！你让罗兄放我进去罢！我真的只是给文小姐看看镯子，她看完了我就走！”

胥绾月憋不住笑出了声，看着骊姬道：“姐姐，怎么办啊？我要不要放他进来？我哥哥等得好苦啊～”

骊姬却没有言语，只是狠狠地瞥了她一眼。

“表哥，我今日头疼，出了一身虚汗，文姐姐和胧月正帮我擦身呢！”胥绾月向门外喊。

柳大少爷只好红着脸，灰头土脑地走了。

“现在是不是觉得还是我罗师兄好些，不会让你为难？”她朝骊姬使眼色，面上却憋不住要笑。

好在骊姬的面纱将脸遮得严严实实，叫人看不出来她脸上的红晕。

牌打了两圈，胥绾月见快到了午膳时间了，便叫胧月去厨房端菜。没想胧月前脚刚走，柳二少爷又来了。

他一来便见罗玉刹挡在外面，倒也不心急，反而先和罗玉刹打招呼：“罗兄今日气色好啊。我听这屋里好生热闹，是文小姐也在这儿吗？”

罗玉刹不答，他便有了答案：“我这儿有封信想要交给文小姐，罗兄你看，能帮我把文小姐请出来吗？”

罗玉刹依旧不言，他也就只好退而求其次：“那不如罗兄帮我转交吧，我那体弱的妹妹三天两头告病，可真叫人心疼。我也就不打扰她了。”

果然还是柳儿少爷技高一筹，知道如何婉转，还顺带损胥绾月几句。

等他迈出去几步，又突然想起了什么，急忙折了回来。

“现下大概是要用膳了，我想着我那妹妹贪玩，怕是又忘了时间。我这儿有些新做的糕点，都是从芜州有名的点心铺采来的。劳烦罗兄帮我转交给她，让她和文小姐一道尝尝吧。”

好家伙，还知道讨好她。

胥绾月笑着，心里开始惦记起那二表哥送的糕点是什么滋味。等胧月带着人进来上菜，便连忙把她师兄喊进来。

她坏笑着道：“师兄，你怎么两手空空，我表哥给骊姬的信呢？”

罗玉刹面不改色，指了指院里正在嚼吧纸张的咩咩：“我抢不过它，让它给吃了。”

她虽然好奇二表哥信里写得什么，却不难猜想到是些酸溜溜的诗，也就不计较了。

“那……二表哥送我的糕点呢？”

“哦……”他像是才记起有这么回事，恍然大悟道：“刚刚没留神，给喵喵撞了一下，整个儿掉进那养睡莲的池子里了。”

喵喵是辟疾送胥绾月的那只白猫，因为胥绾月对猫过敏，一向都是养在别的院子里的，怎么可能跑来这里。而且那养睡莲的池子那么远，怕是得用上好些劲才能将一袋不轻不重的糕点扔进去。怎么看都不可能是喵喵惹出的祸事。

胥绾月心里生气，却也不好发作，毕竟她也知道罗玉刹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比起两位表哥来，她确实更愿意看骊姬和她师兄这样憨厚老实又武艺精湛的狠角色在一起。既然不能骂他，胥绾月只好恶狠狠地瞪着他。

大概罗玉刹也反应过来自己撒的谎实在不高明，赶忙安慰道：“你要想吃，我这就去问问柳二少爷是哪家的糕点，即刻帮你去买来就是了。”

胥绾月却不理他，使劲把他推出门外，转头将门关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