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就是重阳节,沈嘉柔想着以前沈家总是会安排宴请,请戏班子唱戏,现在困在这小院子里,只怕他们会触景伤情,因此一大早就搓哄着沈侯爷夫妇出去爬了一会儿山,沈嘉柔也关了店带着弟妹陪着。晚上,在家里添了几个菜用晚饭,倒也其乐融融,院子里的菊花虽然没人仔细打理却开得正好,平添了几分意趣,沈侯爷还心情极好的喝了几杯。散了后大家洗漱准备各自歇息,沈嘉柔想着新点心单子,就在房间里写写画画,青芷却走进来小声说,“小姐,我爹说徐家有人来,在前头等着。”
沈嘉柔想了想,还是在前院见了来人,居然是侍墨,他一向很机灵,看见沈嘉柔殷勤地请了安,然后递了一包东西过来,说是徐承玉叫带过来的。沈嘉柔看看侍墨,轻轻打开那个小包袱,里面有一个信封还有一个荷包,看着那个荷包,沈嘉柔的面色发红,眼角发酸,这还是自己刚学刺绣做的第一个荷包,针脚粗糙,七扭八歪的,荷包上胡乱绣着一只白猫,自然是酥糖的样子,当时做完了高兴得不得了,当成宝贝送给徐承玉,惹得大人们笑她女生外向,第一个荷包居然不是给父母的,而是给徐承玉的,她却觉得这是理所应当的。信封里却是当年自己画出来请徐承玉去看打茶的和尚的那封信,最后他却因为他娘身体不爽快,没有去成。这么多年,这些东西想不到徐承玉收得好好的。
侍墨看了看沈嘉柔的神色,轻声说,“少爷说如果沈小姐改变了主意,他随时带你走,最好就是这几天。”
沈嘉柔死死捏着那个荷包,咬着牙不敢看侍墨,只怕看他一眼自己就会改变心意,狠狠地摇头。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你走吧,我不会改变心意。”
侍墨答应着,又垂手站着等了一会儿,行了个礼告辞走了。
沈嘉柔木木地回了房,感觉像是梦游一样,在床边上坐下来,愣了一会儿才苦笑,当年世界上有人不爱江山爱美人,为了心爱的女人放弃了尊贵的王位,可是后来有媒体八卦,那位公爵和夫人生活得并不愉快,这样付出惨重代价换来的感情,太沉重了,她负担不起。
第二天起来,青芷特意小心地看看她脸色,看她神色如常的早起出门去店里,才放下心来,日子就那么一天天的过。
很快就立冬了,江济宇有天让人送来两个空的锦盒,盒盖上画着他的小像,一看就是请极好的画匠画的,画像精致传神,还附着一张花笺写着,少于50两不卖,看你本事了。
沈嘉柔笑出了声,用手摸摸那盒盖上细致的锦缎,眼泪突然掉下来了。前几天她听来店里买点心的人说了,徐承玉和公主的婚事已经下小定了,江凌素比自己还大一岁,自然恨嫁,钦天监说十二月初六是好日子,徐家也希望媳妇早点进门,年里家里多一口人,所以宫里和徐家忙得不亦乐乎。
江济宇这是怕她难受特意逗她开心呢。她回信,我卖了100两一个,数银子数得开心得不得了。
还有几天就过年了,店里这几天一片红火,沈嘉柔心情大好,觉得要是这态势能维持的话,年后就再请个帮忙的伙计,陆夫人和她商量着这几天卖空了库存就关了铺子,大家准备准备吃食过年了。沈嘉柔想以前过年,沈家又是走亲访友,又是唱戏打牌,甚是热闹,如今落魄了,沈侯爷必定心里不好受,还是早点歇下来多陪陪他才好。
这天天色阴沉,感觉午后要下雪的光景,店里也没什么人,江济宇身边的小厮阿文过来,说是江济宇在前面云来茶楼包了雅间等着沈嘉柔,请她过去喝杯茶。沈嘉柔安排青芷看店,穿了厚斗篷跟着宁王府的马车过去了,进房间摘下帷帽,看见江济宇正对着窗外出神,手里拿着杯茶,见她进来,笑着招呼:“沈老板,铺子里忙吗?有没有耽误你做生意?”
沈嘉柔听他取笑自己也不恼,笑嘻嘻地说:“宇哥哥找,再忙也得来呀。”一边说一边规矩的行了个福礼。
江济宇对着阿文使了个眼色,阿文关了门在外面候着。“新得了点好茶,是福建那边的岁贡,叫你来尝尝。”江济宇说得漫不经心。
虽然开着窗子,但是屋子里点了取暖的火盆,还是暖融融的。沈嘉柔心里有点好奇,却并不多问,脱了斗篷含笑坐下,看着江济宇泡茶。
江济宇泡茶的手势很是好看,配着那副漂亮的脸蛋,就像一副画似的,甚是赏心悦目。他递了一杯在沈嘉柔手里,然后就盯着她看,沈嘉柔倒有点奇怪了:“宇哥哥,你盯着我看做什么?难道我近来太忙,没时间好好收拾,变丑了。”
江济宇神色阴晴不定,一双桃花眼转了转,笑着打趣:“是丑了些,我刚从宫里出来,凌燕让我带了些胭脂水粉给你,等下给你带回去。”
沈嘉柔一听江凌燕,开心起来,“多谢她想着,那我托你给她送的点心,她可喜欢吗?”
江济宇点点头算是回答,低头喝了口茶,慢慢地说:“今天我进宫请安,听说前几天回门的江凌素到皇后跟前哭闹了半天,说是徐承玉对她很是冷淡。那个傻瓜,既然娶了个刁蛮的公主回家难道还准备端着架子当老爷吗?”
沈嘉柔知道徐承玉平时看着最是温和亲切不过,犯起倔来,也不得了。她皱了皱眉,“他——还好吧?”
江济宇冷笑,挑挑眉毛:“你有力气担心他,还是担心担心你自己吧?”
“我?”沈嘉柔不知道话头怎么转到自己身上了。
江济宇沉声说:“不知道是哪个混蛋给皇后出了主意,说是既然徐承玉因着你,不好好对待公主,不如把你远嫁,三个藩王里挑一个,嫁的远远的,也好让徐承玉死了心。”
沈嘉柔惊得差点摔了手里的茶杯,忙问:“那皇后的意思呢?”
“皇后认为你是我这边的,又对她亲闺女不利,当然是乐见其成了。”江济宇蹙了眉,看着沈嘉柔有点发愣,“你看看这三位你喜欢哪个?”
沈嘉柔气得笑出声来,“这三位哪有好的?顺王蠢相如猪贪财好色,整日里眠花宿柳。
翼王嗜赌,为人阴狠残暴,府里因为饭菜不和口味、伺候地不如意,随时打杀的不在少数
那你就是说恒王最好了?”
“怎么会,他就像一潭深水。”
“不会是说他很温柔吧?”
“一潭深水——静水深流,看不透,而且听说他府中歌舞伎众多,也是个好女色的。”
沈嘉柔很想说男人都是大猪蹄子,没有一个好的,可是又觉得这位王爷听不懂,只好气呼呼的哼了一声。
江济宇一脸捉狭的笑,“据说庆远每年都挑选一批7-8岁美貌伶俐的女童,找了师傅教习舞蹈音律,待到16岁之后就嫌年岁大了,或是嫁给手下将领做妻妾,或者给了恩典放出府去。这样下来府里的女乐没有100也有七八十人。你这个年纪过去,感觉,啧啧,”他嫌弃地撇撇嘴,“年纪太大。而且,我跟他还算熟悉,他就是个蔫坏的,当年老翼王非说他们家人丁单薄,要给他爹送妾,他才7-8岁直接给老翼王马尾巴上绑了一串鞭炮,差点没把那老头子摔死,你要小心哦。”
沈嘉柔气得瞪他,“我正是二八好年华,他嫌弃我老,我还看不上他呢。”沈嘉柔心说,怎么觉得江东离这个爱好有点变态的意思,他不会是像书上说的迷信什么邪术,喜欢童女吧,沈嘉柔厌恶地皱了皱眉,不想再想下去了。
江济宇正色,“你自己想想好,就算是矮子里挑将军,也是一辈子的事情,想好了或许我还能帮忙说句话。”
沈嘉柔皱着眉,把茶杯在手里转了转去,心里跟着了火似的。
江济宇沉默了半晌,犹豫着说:“不然,我就求父皇,你进来做我的侧妃,总好过远嫁个藩王?起码可以留在京城里,照顾爹娘弟妹。”
沈嘉柔觉得头疼,看着他那双似嗔非嗔的桃花眼,心想,这都是什么选择?嫁个断袖当个幌子还是嫁三个混账中的一个?眼前这一位,单看相貌,估计都会错把他当做最佳选择吧,其实跟了他才郁闷呢。
“多谢宇哥哥,容我想想吧。”
眼看时间不早,沈嘉柔辞了江济宇出来,看到自己的车已经在楼下等着,青芷扶她上车,“宁王殿下叫人传话给我,说是来这里接你、顺便拿他送的东西。”
看看半车东西,沈嘉柔心里一软,如果不想郎情妾意,琴瑟和谐,只当做住在朋友家,也许嫁给江济宇还不坏。大不了将来再和离?可是想到皇后把宁王当成假想敌,眼中钉,一日太子之位不定,一日就不消停,避祸不成还可能卷入立嗣的旋涡里,她摇了摇头,还是算了。
江济宇站在楼上背着手看着沈嘉柔的马车走远,久久没有动,冷风吹进来,吹得他身上单薄的衣袍飘舞起来,仆从们赶着想关窗、给他披大毛的斗篷,他摆摆手,依然望着她远去的方向,尽管那条路的尽头什么也看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