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醒来,江东离已经不在床上了,沈嘉柔披衣下床,对着镜子,看着满脸的红疹,手上、身上都是,一阵懊恼,也不知道会不会留疤?这要是留了疤,倒也好,今后再不用见人了,想想江济宇干净的脸,沈嘉柔觉得应该不会那么糟,这才叫人伺候起床。
沈嘉柔轻声问打水进来的紫芸:“你们王爷呢?”。紫芸规矩地行了个礼回话,”回王妃,我们王爷每天早晨都要练会儿剑,然后才沐浴收拾吃早饭。”
正说着呢,江东离迈步进来,沈嘉柔倒不做声了,只拿眼睛往他脸上看了看。
江东离神色淡淡,语气倒是很温和,“你身子不好,怎么不多睡会儿?”
沈嘉柔不说话,心说,你要是不住这里,可能我会安心多睡儿。
江东离走过来看了看她的脸,“你起来了也好,用点饭把药吃了再睡,等下让丫头帮你把药擦好。”
沈嘉柔点点头,不做声。
早饭的菜色很是清淡简单,完全不似京城侯府的早饭,凉拌什锦菜,玫瑰山药糕,豆腐皮包子,糟鹅脯、粳米粥…..不是四川该吃辣的么?沈嘉柔捧着碗粳米粥想。
“太医说,你这几天要饮食清淡,若是不和你口味,你先忍忍,过了这几天可以让人再做些入味可口的。”
沈嘉柔摇摇头,本想说,你才是重口味吧,还说我。又懒得理他,索性就闷头吃粥。
吃了早饭,江东离到隔壁书房处理公务,又叮嘱青芷,太医说公主不能受风,所以要看好她,不许她出门,沈嘉柔吃了药,又被擦了满脸药膏,闷闷的躺在床上发呆,想着后面怎么办。
这时,看见紫芸和一个婆子搬了一堆东西进来,有一副围棋、几册书,还有一副双陆。王爷说王妃若是睡不着,或者看会儿书,或者我们陪着下会儿棋,他处理完几份紧急的奏折就过来。
沈嘉柔忙忙地摇头,你回王爷,公务要紧,我自己躺着歇一会儿就好。说完抽了本书靠在床上,不再说话,丫鬟们看看这里无事,都静悄悄外面守着。
朦胧中闻到芍药花的香气,哦,芍药都开了,突然想起今天是四月初十,还有几天嘉烨就要过生日了,要给嘉烨买礼物去,爹,她低低叫了声,一出声才想起自己这是睡糊涂了,这是千里之外的成都府,一时只觉得双目酸胀,好像要流下泪来,又闭了一下才缓缓睁开眼睛,却对上一双黑黑的瞳仁,就像清水里两颗黑色石子,凉凉的,专注地看着她。沈嘉柔闭眼转身朝里躺着,却听见江东离放下手里的书,从床边椅子上站起身来,坐在床边。
“小柔,你可是想家了?”
沈嘉柔依然不做声。
“这太医的药真不错,你的红疹好多了。”
沈嘉柔撇嘴不说话,心说这说明药力过去了。
片刻,江东离轻轻起身,听见他走开,沈嘉柔转身朝外看。看见他走到门口吩咐了几句,过了一会儿,又抱着红豆进来,两天没见,红豆一看见沈嘉柔就像小孩子似的,只想往她身上扑,江东离倒像对小孩子说话似的,柔声说:“你主子还没梳洗呢,等一下。”
红豆被他抱住,动弹不得,急的吱吱对着沈嘉柔叫,黑眼睛眼泪汪汪的。
看它的样子,沈嘉柔倒躺不住了,只好起身叫丫头进来服侍梳洗。看看镜子,身上脸上那些红疹果然下去了很多,脸上留了斑斑点点浅粉色的印子,丑得不行。
看她收拾停当,江东离松手,红豆跳下来,扑到沈嘉柔脚边,伸出前腿趴在她腿上撒娇,沈嘉柔伸手轻轻摸摸它毛茸茸的背,“好红豆,你最乖了。”
红豆拿脑袋蹭蹭她的腿,还回头对着江东离一阵吱吱乱叫,好像告状。
沈嘉柔忍不住笑了,手指点点它的小脑袋,“知道了,知道了,有人欺负你。”
眼风扫过,看到江东离含着浅笑看着她,她倒不好意思了,低头摸红豆,心里奇怪,平时除了家里人还有青芷,红豆对外人很抵触。红豆倒没咬他,这个欺软怕硬的,难道知道他是地头蛇?
“小柔——”
沈嘉柔抬头看他,“本来今天你该拜见我母亲的,她知道你病了,专门打发人来说,让你别着急,哪天好了再去。”
沈嘉柔点点头,丑媳妇见公婆,躲得初一还能躲得了十五,总归是要见的。
看自己在跟前沈嘉柔不自在,江东离拿了本书到临窗的榻上远远地坐着,沈嘉柔午饭没吃,却也没什么胃口,只让人拿了点心进来,吃了两口就放下,只和青芷逗着红豆玩,院子里隐隐的花香飘进来,午后的阳光暖暖的照进来,倒让屋子里一片宁和。
晚上,因白天睡太多,沈嘉柔倒没什么困意,捧着本游记不肯放下。
江东离洗漱完了,看了她一眼说,“早点睡吧,若是明天好了,也可以四处逛逛,若是不好,还得在房中再关一天不能出门。”
沈嘉柔听了,只得放下书乖乖睡觉。看她无可奈何的表情,江东离勾勾嘴角。
躺在床上,胡思乱想了一会儿,听着江东离绵长的呼吸,或许是药力发作,沈嘉柔渐渐睡着了,睡梦里似乎还闻到清冷的香气。
清晨,还没睁眼就听见几声鸟叫,沈嘉柔侧脸看看窗子天色,似乎还早,“醒了么?这样早。”许是早晨才醒,江东离的嗓音有点暗哑。沈嘉柔倒是吓了一跳,她觉得自己还没适应身边睡了个人的情况,她翻身朝里不说话,江东离轻轻起身洗漱出门去了。
沈嘉柔又迷糊了会儿,才起床收拾,等江东离练完剑一起吃了早饭,沈嘉柔就不停地拿眼睛瞄外头,刚照镜子看过了,自己的疹子又浅了些,既然出疹子完全没达到预期目的——没有惹得恒王嫌弃,也没分居,那只能再做打算。这么好的天气,关在房间里太可惜了。
江东离看着她,放下手里的茶,叫紫芸让外头小厮去请大夫去,又请了一回脉,大夫说吃了药,再过个三五日就好了。
送走了大夫,沈嘉柔客气地给江东离行了个礼,“王爷公务繁忙,我就去园子里逛逛吧,紫芸和青芷陪我就好。”
江东离勾勾嘴角,面上还是淡淡的,只朝外面瞄了一眼,赵嫲嫲并那几个宫女已经在门口等着了,昨天沈嘉柔嫌麻烦,只叫自己的几个丫头并紫芸伺候,这婆子估计急了。
“既然是赐婚,再怎么忙,这几天的功夫还是有的。我陪公主逛逛吧。”
沈嘉柔低头想了想,也好。哎,王皇后真是讨厌,怎么甩脱了这些人才好,眼下面子上的功夫还是要做的。
然后江东离陪着她,带了几个丫鬟还有赵嫲嫲出门了,两天来第一次出屋门,沈嘉柔觉得外头的空气都是清甜的,想着那些疹子难看,她还戴了一顶帷帽,江东离的院子是三进,五间的开间,院子里空阔干净,只在走廊边上花坛里种着些芍药海棠之类,看土好像是新移栽过来的。芍药开得正好,花香怡人。
出了他的院子走过一段抄手游廊,相连的是一个月亮门的院子,门上写着栖月苑,草书写得挥洒飘逸,沈嘉柔倒是仔细看了一会,心说好字,怎么感觉比徐承玉写得还好些。徐承玉的字体端方秀丽,可是比这字少了点灵动。
江东离一边陪她走进去,一边说,“这间是我给你准备的院子,圣旨下来才重新收拾修缮过,你看看可和你心意?”
虽然离江东离的院子太近,可是关了院门可以自己过逍遥日子,大家互不相扰,这点沈嘉柔很满意。她轻声说:谢王爷想着。江东离隔着帷帽看不清她的脸,只觉得这话都是带了笑意的。他淡淡地说,“公主客气。”
又走了几步,他说,“这院名是我取的,若是不喜欢,随公主改,这字是我写的,听说公主书法出众,重写了让人做上去也使得。”
沈嘉柔侧脸看了他一眼,随即低头,“写得挺好,王爷客气。”
因着前世名字的缘故,她喜欢自己的院子里有个月字的音,之前徐承玉取的春迟,她也很喜欢,旧宅自己的院子就用了春迟,放弃了原来自己想好的悦人居,江东离误打误撞,倒是取到她心坎里了。
这间院子跟江东离院子格局一样,也是三进五间,院子里种满了花卉——海棠、芍药,大缸里还养着锦鲤,上头种着荷花,此时荷叶亭亭如盖,还没开花。院子一侧大柳树下头还挂了一架秋千,跟沈家旧宅自己的院子有点像。
“不知道王妃喜欢什么花,想着你身边的丫头叫芍药、海棠和浅荷,就让人种了这几种花,若是不喜欢,吩咐花匠再换吧。”
沈嘉柔觉得江东离这话有点怪,却又说不出来哪里怪,只微微点点头就过了。
前面一进五间,东边两间整个打通的一大间做了书房,书架、书桌、坐榻和一应笔墨纸砚都是齐全的。还有一副草书的对联,写着: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大概也是江东离的手笔。墙上还挂着几幅字画,没有仔细看题款,估计也是出自名家之手。开着的窗前,还挂了个鸟笼,里面养了一只鹦鹉,看见人进来,就大声说,“公主吉祥,王爷万”福。沈嘉柔倒被它逗笑了,鸟儿听得有人笑,愈发得意:“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跟在后面的赵嫲嫲笑了,“好俊的鸟儿,居然还会念诗。”沈嘉柔和江东离看了她一眼,都不搭话。
西边两间也是整个打通的一大间,摆了琴凳和一架古琴,靠墙放着几面大西洋镜。
“公主闲了可以来这里弹琴跳舞。”
哦,原来是个舞蹈练功房。沈嘉柔心想,这几面镜子估计是花了大价钱的,难得这份心思。不过他们家既然常年养歌舞伎,自然这些东西也平常。
后面是一排敞亮的屋子,走到跟前,江东离一边推门一边回头笑着看她,这个地方你必定喜欢,沈嘉柔进去才发现居然是个超大的厨房。
“听说王妃爱下厨,这间厨房给你做点心玩,配了4个会做饭的婆子,给你打下手。基本的厨房器具都全的,还缺什么你叫人开了单子再去采买。”
沈嘉柔小声谢了,心想,果然熟人好办事,江济宇打过招呼就是不一样。不过现在我明白为什么江济宇和江东离这两兄弟这么好,他们的周到妥帖,外貌风度都很令人心折,自然惺惺相惜,可是要是一个女孩子不小心陷进去了,那可到了霉了,就等着和潘子詹李子詹或者是一堆能歌善舞的小妖精“争风吃醋”吧。
环顾院子,沈嘉柔突然发现了个问题,这间院子里并没有卧室。
“王爷,恕我眼拙,并没有看见住人的房间?”
江东离看着她一眼,“你自然住在隔壁我的舒云居里。”沈嘉柔仗着有帷帽他看不见,撇撇嘴,心里又把他骂了个透,还以为他好心大家各自安好。出了栖月苑,又走了几步,就说累了要回去。江东离也不恼,笑着带着她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