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媚的早晨,阳光覆在窗帘上,衬出一片柔色。
得到了想要听到的好消息,在这个舒服的天气里,就该安心赖床、继续睡觉才是。
可是,卫生间里吹风机的声音还是强行把靠在沙发上准备睡回笼觉的郑秀妍,她的眼皮拉起来了。
“郑、秀、晶……”
拉开卫生间门,是精神饱满、容光焕发的郑秀晶,正在吹头发。
而且,还哼着歌。
“你别告诉我你现在是要出去约会?”
亲姐妹之间,有的时候只需要一句话就能击中要害。
转瞬间,郑秀晶歌也不哼了,眼神也不轻快了。
“不是,我是要去公司。”
虽然昨天晚上和男朋友的电话交流以相互理解的欢喜结局而结束,但这依然让她觉得有点累。
“去公司你这么开心?”
“我哪里是开心了,我这是要保持一个好状态。”
关掉吹风机,对着镜子仔细打量了一下自己,郑秀晶轻轻推开堵门的姐姐,走进卧室,站在衣柜前比划了起来。
“今天去公司是要去拜见林作家,专门谢谢人家。”
郑秀晶的心情确实不错。
被南允珠摸着后脑勺的时候,她还有些沮丧,没给姐姐帮到忙,还在那位名作家面前因为冒昧而失礼了。
然而,回到家以后,还不等她开口说话,郑秀妍就抱着她转了一圈。
她的耳边还有郑秀妍的笑声。
——我收到了邮件回复了,说是下周没时间,等下下周让我带着新方案去见一面。
郑秀晶当时有点懵。
这是什么意思?
当面用官方说辞来“惩罚”自己的冒昧,其实又好心答应了?
郑秀晶不会想到去看一下那封邮件的回复时间,是不是在自己去见林夏彦之前。
就这样,这场的“误会”让郑秀晶决定今天去公司专程感谢。
林夏彦是一个人缘不错的人,即便是在“睡地板”的那段时间里,他都不缺愿意与他交友的人们。
对于郑秀晶来说,这位作家的那些作品里有她非常喜欢的一部分。
独自求学,最终获得很多人都不敢想的成就,这让她不得不佩服。
至于林夏彦手握剧本,向她表示欣赏,这就让她更加尊敬起来。
哪怕这位作家的出发点只是因为她的气质外形与剧本人物高度契合,而并非是她现在的演技或潜力怎么样。
——我们没有必要去模仿其他人,与其成为别人,为什么不成为唯一的自己呢?
——不管别人再怎么好,都不是我们“舍弃”自己的理由。
这两句话是林夏彦在成均馆大学的讲座里说过的。
也就是在那一刻,她觉得这位作家的内心深处,其实或许是和自己一样的人。
想要成为独一无二的自我。
抱着同样的想法,她突然有了一种被指引的感觉。
在独自开始演员生涯的时候,在组合和自己都渐渐被公司放弃的时候,在需要一个机会来突破自我的时候,这个让她尊敬、有认同感的作家给她打开了一扇门。
因为感激的心情,所以她在一闪念的思虑后,决定去公司。
不过,郑秀晶不知道的是,万幸她没有出门太早,这个时候林作家并不在公司。
而是在公共墓园。
煦风悠扬,挥洒过墓园的草地,在耳畔留下簌簌的低语。
尽管晴阳正午,林云宰和他的儿子依然穿着一袭黑衣,步履端方地走过一个个墓碑。
一直走到一座摆放着一束新鲜白菊的墓前。
墓碑看起来像是刚刚被清扫擦拭过,非常整洁。
[秋孝珍]
[1602004]
站在秋孝珍的墓前,林云宰回身看了看自己的儿子,从他手上接过了同样的一束白菊。
“应该是恩雅那孩子吧,她每年都来得比我早。”
跪坐在墓前,林云宰放下花束,看着墓碑,慢慢抬起手,抚在上面。
就像是轻抚着爱人的面颊。
“孝珍,我和恩旻来看你了。”
现在是白天,是属于“林夏彦”的活动时间。
然而,却如不知道儿子双人格这件事的林云宰所说的“恩旻”一样,现在站在林云宰身后的人,的的确确是“林恩旻”。
林恩旻和林夏彦有各自的活动时段。
晚上时是他们两个人的强制转换点。
然而,除了晚上时这个绝对限制以外,只要林恩旻坚持不入睡,那么早上林夏彦就不会醒来。
林恩旻可以选择忍受着超出时段所引发的强烈身体不适,勉强坚持活动到中午12时。
当然了,这种情况只能万不得已的时候偶然为之。
两个各自分开不同时段连续活动的人格,给身体带来的负担本身就是巨大的。
“超时活动”更会对心脑系统施加重压。
并且,会造成一定程度的损耗。
也就是说,这是一种类似于“自残”的行为。
不只是林恩旻当时难受,林夏彦醒来以后也会非常难受。
用林恩旻自己的话来说,就是:“难受得差不多快死了。”
所以,“超时活动”这种事情只会出现在每年祭拜母亲的时候。
林夏彦昨天在留言里劝林恩旻“早点睡觉”也是为了这个。
至于为什么一定是林恩旻来祭拜?
林夏彦是没有“童年”时期的。
他的“童年”只存在于林恩旻的记忆里。
他也从来都没有真正地感受过母爱。
只有零星的、关于母亲的记忆碎片。
林恩旻不同,完完整整地拥有过年少的时光。
那些有母亲存在过的时光。
他清楚地记得母亲的一切,伤感着,感恩着,思念着。
同时,他比林夏彦要更加清楚,母亲是怎么离开人世的。
那是十二年前的一场车祸。
当时,从清州看望外公回来,已经是夜晚了。
林云宰远在外地比赛,“公路赛将军”的名号风靡赛车界,是赛事夺冠的大热门。
念叨着老爸一定拿冠军的林恩旻坐在副驾驶位上,困得哈欠连天。
回家以后赶紧洗一个热水澡就早早睡觉吧。
明天还要陪秋恩雅去学琴。
虽然只是母亲资助的一个家境可怜的学生,但林家却待秋恩雅像是女儿一般。
不仅是“恩雅”这个名字是秋孝珍取的,就连姓氏也随了秋孝珍。
估摸着还有一会才能到家,林恩旻百无聊赖地歪了歪脑袋,靠着座椅,准备小睡一会。
——小心感冒啊。
坐在主驾驶位上的母亲还在笑着提醒他。
——偶妈放心吧……
懒洋洋的声调回答了絮叨的母亲。
林恩旻却没有听到往常那样的回应,那些母子之间亲近的相互唠叨。
而是母亲的惊呼;
母亲伸手拦在自己身前;
睁眼的一瞬间,视线中那辆高速撞上来的跑车;
以及那一刹那之后的巨响与天旋地转;
满身疼痛,意识模糊,渐渐难以呼吸。
不知道自己在似乎是翻了的车里待了多久,不知道自己是被谁救出来的。
等到林恩旻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
眼前是医院的天花板。
身边是哭得眼睛肿起来的秋恩雅。
林恩旻问她,母亲怎么样了。
秋恩雅没有回答。
只是哭,不停地哭,越哭声音越大。
如果不是医生护士跑进来按住伤重的林恩旻,他哪怕用牙咬着,爬也会爬到母亲面前。
林云宰在那一天之后,正式隐退。
林恩旻听到了这个消息,却始终没有听到“坏人抓住了”的消息。
秋恩雅告诉他,最后的事件结论只是秋孝珍疲劳驾驶,重伤不治。
现场也只有自己那一辆车。
那个时候还没有行车记录仪。
事件卷宗也好,医疗报告也好,都没有任何一点可以支撑林恩旻说法的内容。
人们只当是这孩子太伤心了,也被吓坏了。
连夜从外地赶到医院的林云宰听了儿子的说法,也曾全力调查。
但说到底,他再怎么有名,也只是一个车手。
什么可疑的地方都查不到。
每一条线索最后所指向的,都只是“疲劳驾驶,重伤不治”这个结果。
于是,林恩旻沉默了。
一直到后来,林夏彦出现,才“挽救”了他逐渐崩塌的精神世界。
现在,林恩旻和林夏彦取得了足以找到真相的实力,回到了故土。
现在,他们要真正了结那件事。
把当年那个看起来貌似像是句号的逗号擦掉,画上一个真正的、饱满的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