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我不是……”惊觉自己的反应,她想解释。
怒意全被埋起,男人脸上笑意更深,他突然拽住甄宓推开自己的手,甄宓的心也跟着一晃。
他像来自地狱的阎罗,喜怒无色,杀人带笑。甄宓挣脱不开如铁般的桎梏,避无可避。
“开个玩笑,这么紧张做什么?”他的口气似乎很轻松,“怎么,你怕他死?”
他又在试探她?甄宓把头转开,错开了男人的目光,不想他看到自己的情绪。
曹丕也不勉强,笑中一闪而过的阴冷,他松开地上的女人站起身,“我不需要你做什么,只要夫人到时能做到置之不理就够了。”
不理……他眼中的那抹狠辣被甄宓撞见,那是在曹操在杀自家人时才会有的神情。
心绪随他走开的身影越加杂乱,甄宓也控制不了,接下来的话冲口而出。“子桓,我们都回不去了……是吗?”
今夕何年已不知,很久前,他们还能在一同品茶抚琴,那时他还是一个不忍残害手足的哥哥。
甄宓不愿看到他们俩兄弟手足相残,更不想自己无端成了挑起祸患的借口。
她口中的曹子桓脚步顿住,甄宓把目光投向有些模糊的背影,静静看着。
终于,他还是迈步离开,停顿半刻后,他还是离开了。眼内的视线愈加不清晰,模糊的背影已经消失好久,甄宓还是收不回送出去的目光。
甄宓的直觉一直是准得可怕,这次也不例外,那晚的担忧变成了现状,此刻的朝堂风波迭起,暗藏杀机。
曹植被曹丕以“忤逆谋反罪”押入大牢,由酷吏严刑拷打逼迫认罪。宗亲们的奏折堆满了大殿,无非是那位文人才子的催命符。
曹丕下令把曹植关进牢内摆明要屈打成招,不过倒是没下其他旨令。可天子行事又岂需理由?这根本不用曹植认罪,只他一句话的事儿,曹植休矣。
他如今这明晃晃把人关入大理寺严刑对待,不是明摆着“此地无银三百两?”弄得文人儒士每日笔诛讨伐,说他薄幸无情,残害亲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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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随着一声声叹息,宗亲们再次从大殿总出来,个个面面相觑,满脸的无奈与不解。
他们也不明白了,这大魏皇帝究竟是怎么想的?说他不杀曹植吧,可分明是他把人关起来往死里整。说他想杀吧,这宗亲们上书要求陛下依国法圣裁,他倒把事情压下来容后再议。
这位皇帝的心思,真是越来越难琢磨了。
甄宓走来大殿,就看到了一群唉声叹气的家伙们,等到人都走完,她让芙怜在外面等候,自己一个人进到大殿。
恢宏壮观的殿宇,一句回音能传到殿外,空荡荡的感觉让人不适,尤其是像甄宓这样没有来过几次的人。
似是料到甄宓会来,曹丕遣散了殿内伺候的人,故甄宓一路畅行无阻,无人拦截。
这殿宇很大,大到不知走到何时是尽头。而对此时的甄宓来说,每一步都是艰难。
终于走到最里面后,甄宓在中央位置站着行礼,两人相隔距离很大,她只能远远望着他,以至看不见他拧起的眉。
高处的男子坐在九五之尊的位子,手上依然是她刚刚进来时批阅文书的动作,低着的眸也没有抬起。
他知道她来的目的,甄宓也不想再浪费唇舌,她直接弯膝跪了下去。
女人身子笔直,眼中的倔强让曹丕想到了些画面。余光看到矮下的身子,男人深暗的黑眸猛然一沉,骨节大手握着的笔应声断开。
清脆的响声在这无人大殿尤其明显。甄宓卷长的睫毛也跟着闪了闪。
“你终究还是来了。”
帝王的脸色诲莫幽深,他料到甄宓会来,可没料到她的到来会让他如此生气。
那晚她问他如何才能信,他答了,他甚至不需要她做任何事,只是“置之不理,”置之不理而已。
曹丕告诉自己,只要她能做到,他从此绝不再怀疑,他会給她想要的信任。可是……甄宓就是甄宓,她还是来了。
她为何不能听话些,做一件让他满意的事,就一件!
“朕也想和你回到从前……”因为她的那声“子桓,”也因为那句话……曹丕想再给她一次机会,“现在,站起来,回到宫里去,你就是大魏的皇后。”
他迟迟不肯立后,是因为心里始终有着一颗疙瘩,噎得他寝食难安。今日他必须做个了断,要么将其解开,要么彻底摘除。
他知道甄宓在乎孩子,索性抛出这么一个橄榄枝,她若是大魏皇后,孩子顺理成章为太子,这样也就无人敢欺负他们母子三人。
这是曹丕最大的“诚意”了,对他不贞的女人他不会留,可他潜意识里不想她死……所以只能推出“皇后”之位来许诺,他希望甄宓能反悔。
自二人相见到今,甄宓就一直与曹丕对着干,这次也不例外,他说到“皇后之位”时,她的表情没有一丝变化。
“妾自知无德,不配为一国之后。若陛下还是不信,妾甘愿一死来证明睿儿和自己的清白,只求陛下收回成命,放过鄄城王。”
若他们三人必须有一人死才能化解这段纠葛,甄宓愿意做那个人。只求曹丕能够相信,好好待睿儿和东乡。
其实,当年曹军攻入邺城时,她就不该活着了,如今死,也是把命再还给曹家罢了。
曹丕冷硬的脸顿时一僵,身体就像石化一样,死死盯着甄宓,眼中慢慢卷起阴鸷怒气。
自第一次相见,他就知她不怕死,可过了这么多年,他以为她至少会改变一些的。
有了两个孩子后,她更是谨小慎微,毫无失礼之处,就在他差点以为……她可以为了孩子放弃所有时,她选择了抛下孩子。
她对两个孩子都能狠下心,对她自己更狠!
“为救子健,你可真是不顾一切啊。”
他的赞扬,甄宓受之有愧,她不是单单为救子健。
她更是不想他变成一个滥杀成性的暴虐帝王,不想他在病老之时身边无一兄弟姊妹,徒留无奈苦恨。
更不想第二次看到懊悔自责却又无能为力的怏怏老者……
“求陛下成全。”没有多余解释,她只是低头求死来救人。
“够了!”桌上的奏折忽然被男人大力推落在地,厉声的回音中,几张洋洋洒洒的文纸在空中飘落,缓缓随风飘到甄宓身旁。
甄宓刚还低着头,那纸上的文字,避无可避地进入眼内。
出奇的巧,上面这诗,正是当年曹植写给她,写在手帕被曹丕看到的那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