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已经是第四家,他们也不给我们粮食吗?”
爱德华揉了揉眉头,眼眶的颜色又深了几分,像是连续熬了好几天。
“这些家伙就连交还给我们以前借给他们的种子钱也不肯。”
扬气冲冲的抱怨道。
也怪不得这两兄妹急躁,自从梭洛死后,部落里的粮食问题就成了一大难事,远程消耗了大量的粮草,随着远征一起衰落下来的几个部落又被合并了,这两件事叫原本就不很充足的粮食雪上加霜。
唯一值得庆幸的一点就是,远征消耗了大量的青壮年人口,这些最能吃的人死了之后,在客观上缓解了一些粮食短缺的问题,至少留给了扬和爱德华出去借粮食的时间。
在梭洛的领导下,部落的人们已经很久没有体会到挨饿是个什么滋味了。如果爱德华处理不好粮食问题,定然会被族里的长老拿出来大做文章,到时候居民四散,坎贝尔家族的辉煌再次成为历史,梭洛毕生的心血也将毁于一旦。
而这恰恰是那些部落里的长老和那些不肯给粮食的小部落们所需要的。坎贝尔家族的壮大会威胁到他们的生存,而分解的部落民则可以为他们补充人口。老人的价值暂且不谈,女人可以许配给战士,而且也可以跟男人一样干活,而孩子们总有一天要长大成人,彼时他们就是部落里最宝贵的财富。
相对于毛躁不安的姐姐,爱德华心里要更加清醒一些,幼年的生活叫他学会了什么是处处谨慎行事,他预感到了这些小部落们正在谋划一个肢解部落的阴谋,但他并没有说出来,而是告诉自己的姐姐
“今年春天的倒春寒,倒霉的不只是我们一家,他们不一定是要把账赖掉,说不定也是真的没有余粮了。”
爱德华说的也是实话,这个时候,各个部落确实余粮不多。
扬也很快惊醒过来,这个问题根本就没办法深究。如果就这这个问题伸展下去,将又会引起霍泽沼泽的一片内斗,到时候无论坎贝尔家族与其余那几家部落的胜负如何,都不会有真正的赢家。巨大的人力消耗会毁掉这片沼泽里的韦根部落,没有足够的青壮,他们对抗不了外来的入侵者,更扛不过恶劣的生存环境。也许都不需要有什么外敌出手,霍普沼泽上的韦根文明就会成为历史。
看着弟弟愁眉苦脸的表情,扬的心里突然有了个计划。
“也许我们能从大普鲁斯人入手……”扬才刚刚开口,就被爱德华打断了。
“我们死的战士已经足够多了。我们需要好几年的时间在沼泽里舔舐伤口,才能为父亲复仇。”
扬摇了摇头,“我并不是要再次点燃战火,正相反,也许我们应该试着跟大普鲁斯人谈谈,没准他们想要和平。我没有把握,但是我想试着跟他们接触一下。”
爱德华深深的看了扬一眼,双方刚刚血战了一番,扬作为一个参战的军官,竟然能跟大普鲁斯人取得私下的联系,如果她不是自己的姐姐,爱德华现在考虑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扬砍死。
但不得不说,扬的计划很诱人,一旦成功,不但能够解决这次的粮食危机,也许在几年后还能借此完成梭洛未能达成的战略规划。
是的,在梭洛的计划中,也是要跟大普鲁斯人做生意的,不过那是在战胜的情况下,跟一些惶惶不安的大普鲁斯人签一些城下之盟,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灰头土脸的去求大普鲁斯人。
“那好吧,你可以去试试。但这件事情在成功之前,你一定要保密。”
等到了爱德华的口头支持,扬孤身一人离开了部落。
走到沼泽的边缘,眼见太阳已经一点点落下,黄昏到了。
扬透过松林的缝隙,望见那夕阳坠落下去,收敛了它的光彩,然后抛下云朵,独自溜到了地平线上。云朵的色彩由绯红到粉红,并最终渐渐暗淡下去。扬不甘的深吸一口气,仿佛这样就能闻到太阳的味道。
扬有些痴了。不知道有多久,她已经没有这样静静的看过黄昏。部落里的人都说她是个天生的战士,可做天生的战士也是要付出代价的,比如,没有那个伟大的战士会盯着黄昏傻笑,特别是在他有要务在身的时候。
说起来要务,扬的心中虽然有个可以交涉的人选,但如何穿过重重阻碍,在瓦卢诺的镇子里找到这个还说个困难。
一阵马蹄声传入扬的耳中,扬几乎是下意识的就趴到了地上,躲进了一片灌草的阴影之中。她的心中有几分莫名的羞恼,不知道是谁打搅了她的心思。
扬慢慢的平复自己的呼吸声,她想象着自己是一只匍匐在地上的鳄鱼,只待猎物到口,便扑上去将起摔到马下。扬还是那个扬,她不会把自己的生死交给敌人的疏忽与否。如果来的是一群骑士,她可能选择躲避,但如果来的只有一个,那情况就大不相同了。
骑士背对着太阳缓缓的向沼泽的方向前进,他似乎是失去了方向,也可能是预见了什么危险。阳光拉长了他的影子,叫扬瞧不准他的身形,但从地面的颤动声来看,应该不是那种铁罐的骑士。
扬有点后悔了,她后悔自己出门时间没有带上几根投矛,在这个关头,投矛可以减少不小的风险。但是她没有,她只能等到骑士接近的时候突然给他一下。
骑士将脸转向了这块灌木丛,但他并没有发现有扬的踪影,至少从他的行动上,扬看不到有什么威胁。骑士骑着马缓缓地走到了这从灌木前,马儿快活的吃起了灌木。
骑士将脸转向沼泽,像是在眺望着什么地方。扬没有放弃这个绝佳的时机,她从草丛里跳了出来,从马背上直接扑倒了这个骑士,然后用手中的匕首对准了他的喉管。
骑士从马背上摔落,身体一阵天旋地转之后重重的落在了地上,痛的叫出了声。
扬却在看清楚骑士的脸之后露出了笑脸
“你就是这样在战场上饶我一命的吗,哨兵?”
夕阳的微光照在少女的耳根,映出一大片红色。
扬看清楚了骑士的面孔,骑士也看清楚了扬的。
但他们默契的没有开口,只是静静的感受着彼此的呼吸,彼此的心跳。
大概过了一个世纪这么久,骑士尴尬的开了口
“扬小姐,你好像比你看起来要更重一些?我似乎有些透不过气了。”
扬有些羞恼的从骑士的身上爬了起来,随手拔出了骑士插在腰间的佩剑,佩剑在夕阳下露出通透的影子来,显然是把好剑。
“东西阔气了不少,本身却没见多长进,如果你遇到的不是我,现在早就已经变成一具尸体了,一具尸体!你懂不懂?这样你就再也见不到我了。我就这么惹人讨厌吗?”
扬一边说着话,一边将目光转移到骑上的脸上,用手中的剑挑衅般指了指那个手足无措的骑士。
“我就这么惹人讨厌吗,威廉?”
威廉连连后退了两步,扬这次身上没穿盔甲,只穿了一席单衣,与上一次见面的时候,又是一般不同的光景。
看着这个在夕阳下起舞的女孩,威廉的脸上突然露出笑容,甚至遮住了他与生俱来的几分忧伤。
“不,你美极了,我从未见过有比您更动人的姑娘。”
看着满脸傻气的威廉,扬突然开口问道:“你现在在你们那边算不算个值钱的人物?”
威廉摘下头盔,随口回答道:“也许吧,毕竟我应该是下一任的镇长。”
扬的脸上露出了笑容,但她脸上的笑容就如同露水低落池塘一般,转瞬即逝。
“转回去,带我去你们的镇子,我有事要谈。”
当晚,镇上的守夜人看到了这样的一幕。这一情景叫他终身难忘。
他们镇子里未来的镇长被人劫持了,而劫持他的人,是一个身材比威廉矮上一头的韦根女孩。韦根女孩也没有用绳子绑住威廉,只是用一柄剑指着威廉的后颈,一直催着他往前走。
威廉的身上除了有些灰尘之外,并没有看到过任何打斗的痕迹。他一手抱着自己的头盔,一手还牵着自己去的时候骑着的马。他走到守夜人的跟前,大大方方的说道:
“晚好,先生。如您所见,我被劫持了,劫持我的人想进镇里跟我父亲谈谈,请您放我们进去吧。”
守夜人本来想回去禀报一下,但女孩根本不给他机会,举起剑来,仿佛就要刺死威廉,跟他们未来的镇长同归于尽,他没有办法,只好打开了城门,放这两人一同进去。
守夜人牵走了威廉的马,也接过了威廉的头盔。月光下,威廉和扬一前一后的走在瓦卢诺的街道上,身后还跟着几个全副武装的士兵。
此时的天已经几乎黑透了,站在身后的士兵们手上都打着火把,只有扬和威廉两人满不在乎的趁着月亮的微光,一步一步的朝着威廉的家里走去。
“扬,再往前走就是我家了。”
威廉面朝着前方,神色中带着几分向往。
“我从小就在这里长大,虽然也跟着父亲出过几次远门,但我觉得无论是哪里都不如这好。”
扬站在威廉的身后,好奇的打量着镇里的一切。
“小时候听父亲讲过你们大普鲁斯城镇的样子,直到今天才得以亲眼所见,果然还是没有被焚毁的城镇更好看一些。”
两人自见面为止说过的话不超过二十句,但聊起天来却像是深交多年的朋友。
两人一步一挪的走到了街道的尽头,那里是威廉的家。威廉的父亲从商多年,薄有家资,所以威廉的家是一栋略显气派的小宅院。
威廉走到家门口,却突然转过身来,面朝着扬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脸。
“欢迎扬姑娘来到我家里头做客。”
剑锋倒映这月光,刺出一点闪亮,射进了威廉淡蓝色的眼睛,但却没能遮掩他眼中的兴奋和温柔。
看着这个朝气蓬勃而又傻气的青年,喃喃低语道
“月亮很亮,亮也没用,没用也亮。”网络名词好。
这是当年副官跟她说过的一段对话,副官当然是先开口的那个,但她却也一直听不懂副官的意思。扬试着去问过自己的父亲,父亲却先问道这是谁跟她说过的话,她耍了个小聪明没有告诉梭洛,梭洛也就没有告诉女儿谜底,只是对女儿说道。
“总有一天你会对某个人亲口说出这句话,到那时,你也就明白了这句话的含义。”
威廉家的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了,瓦卢诺的木材商人汉姆斯和他的妻子在几个镇民的簇拥下走了出来。
威廉已经回到了被挟持的状态,这次,扬直接把剑架在了威廉的脖子上,这多少有些滑稽,因为威廉比扬高出去一头半,为了能让谈判的对方能看到她,扬不得不从身体的一侧探出头来。
“打个火把来。”
从侧面探出头的姑娘说道。
一个打着火把的士兵看了看汉姆斯,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士兵走到了威廉和扬的身边,大家都看清楚了扬的样貌。
一个很漂亮的女孩,汉姆斯在心中评价道。他一边想着,一边下定决心打尴尬。
“我是一个商人,我去过很多地方,也见过很多女孩,诚实的说,她们没有一个人能比的上你的容貌。”
汉姆斯一边开口夸赞着扬,一边偷偷的观察着扬的面部表情,希望能看出一些变化。害羞、恶心、做作的严肃。
这些都是谈判桌上学来的技巧,汉姆斯可以通过观察一个人表情的变化,来猜测他的心中所想,然后在谈判中一语中的。很多人以为先开口的人会输,但汉姆斯不这样想,他已经靠着本领赚到了一笔又一笔的皮安娜金币。但是很可惜的是,他从扬杏仁色的眼睛里什么都看不到。他只得开口继续说了下去。
“那么,漂亮的韦根女孩,你挟持了我的儿子,并且深夜来访,想必是有什么要求吧?我们不妨谈一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