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暖暖看着冯敏，冯敏低着头，正看着桌子上冒着热气的咖啡，眉目之间有些淡淡的忧郁。或许是因为不在工作时间的缘故吧，她摘下了自己的那副金属框的眼睛，看起来一下子年轻了好几岁。

苏暖暖开口打破沉默：“你摘下眼睛来真好看！”

冯敏听出苏暖暖是在真心夸赞她，眉目之间的愁绪消散了一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谢谢你啊！”

苏暖暖试探着问：“你……找我有事吗？”

“我觉得你已经看出来了。”

苏暖暖明白冯敏说的是什么，她拿起咖啡，喝了一小口，咖啡的苦味从舌尖蔓延到四肢，让她一个激灵。

“你是说，你和周娜娜之间的事情？”

冯敏点点头：“我和周娜娜之前就认识，我在她父亲的公司里上过班。”

“然后呢？”

苏暖暖是一个很好的倾听者。

冯敏叹了一口气，拢了拢自己的头发，眼睛微微有些发红。

苏暖暖赶紧说：“要是你不想说，那你可以不说。”

冯敏冲她摇了摇头，似乎在说没关系。她咳嗽了一声，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加清楚。

“周娜娜一直是个被家里娇惯坏了的大小姐脾气，目中无人，任性妄为，我在她爸爸公司的时候，就经常被她用各种理由刁难。”

“她那个时候应该还在上学吧？”

“对，她那个时候的确是在上学，但是她经常跑去她爸爸的公司，享受被人吹捧成小公主的快乐，她从骨子里就是虚荣的，可是居然还会有这么多男人喜欢他？”

冯敏的语气非常平缓，可是苏暖暖可以听得出来，这看似平淡的语气里藏着多么强烈的厌恶。

“那你就是因为不肯吹捧她才被她刁难的吗？”

冯敏嘴角勾起一丝笑容，眼中有淡淡的自嘲之意：“我家里条件不好，供我上大学几乎花光了家里所有的钱，还欠了不少债。上完大学参加工作之后，我一心想着我可以好好赚钱，供弟弟读书，孝敬父母，还清债务，在我上司的女儿面前，我哪有什么自尊？不过是放下面子吹捧她而已，又不是什么难事！”

苏暖暖拿着小汤匙搅着咖啡，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冯敏，静静地听着。

“其实也是那个时候我自己也傻，居然相信会有爱情这种东西发生在我这种穷姑娘身上。他是公司的人力主管，我那个时候不会穿衣打扮，整个人看起来灰溜溜的，但是他还是把我招进了公司。我人生中的第一只口红就是他给我买的，我第一次吃西餐也是和他一起，他会为我涂口红，会帮我把女排切成小块，然后喂我吃。”

苏暖暖注意到冯敏在说这些事情，眼睛里闪过一丝温柔。

“他一定很爱你吧，在你最灰头土脸的日子里，他一路陪着你，看着你越来越好。”

冯敏听见苏暖暖这么说，笑容逐渐凝固在脸上：“我曾经也是这么想的。”

苏暖暖敏锐地捕捉到了曾经两个字。

“他特别优秀，所以，你知道的，喜欢他的人很多。”

苏暖暖心里一动：“周娜娜也喜欢他？”

“不是喜欢，是想玩玩吧！”冯敏的眼中突然闪过一丝浓烈的怨毒，她把头靠在椅背上：“她不停地刁难我，勾引他，我本来以为我的爱情可以经受住考验，但是没有。”

那是一个很狗血的故事。当冯敏把这个故事一点点地在苏暖暖面前展开时，苏暖暖也不知道自己该给出什么反应。

“他因为周娜娜的‘威逼利诱’吧，离开了我。我因为伤心，也就离开了那家公司。可是周娜娜只不是想找一个人玩玩而已，把他吊上钩，又把他给甩了。我那么珍惜的人，在周娜娜那里，不过是个玩物。”

“我……”苏暖暖酝酿了好久也没有找出什么安慰的话，反倒是冯敏自己很洒脱，看见苏暖暖这副样子，笑出了声。

“现在想起来，只是还有些伤怀罢了。”

苏暖暖感受到冯敏的善解人意，越发心疼这个姑娘：“难为你了，还和她……在这里共处一室，天天抬头不见低头见。”

冯敏把手抱在胸前：“这有什么为难的？只不是一个月而已。”

两个人之间陷入了一阵沉默。

苏暖暖问：“你今天告诉我这些，是……想找个人说说吗？”

冯敏没有立刻回话。

就在苏暖暖以为自己说错话了的时候，冯敏忽然把身体向前倾，一双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苏暖暖。这双经常被眼镜镜片遮挡起来的眼睛，突然之间好像是有了光彩。

“我不信你对她来到佳游的目的一无所知，她就是为了陈总来的。”

苏暖暖一愣，但旋即反应过来：“冯敏，我觉得我应该和你说——”

冯敏根本不等苏暖暖说完，打断她的话：“一个女人喜欢一个男人时的眼神是什么样子的，我不会不清楚，你就是喜欢陈总。但是周娜娜来这里的目的不简单，而且她老是用一些下三滥的手段。”

在苏暖暖诧异的目光下，冯敏一字一顿，说的清清楚楚。

“她从来不会直接发表自己的意见，因为她的所有提案所有建议，都是她父亲公司里的专业人士做好了之后给她的，她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她目中无人，把男人视作自己的战利品，陈总自然比我的前男友优秀，但是你也不能保证周娜娜不会追到他，也不能肯定周娜娜在追到他之后不会把他甩了。”

“退一万步，单凭工作能力，如果最后留下来的是她，你心里难道不会不舒服吗？你会接受这么一个人超越你吗？”

冯敏越说越激动，眼睛里已经隐约有了些泪花。

“你和我不一样，你比我勇敢，比我年轻，比我有底气，你可以打败她。”

苏暖暖被冯敏这一连串的话搞得有些不知所措，她看着冯敏。冯敏大概是说完了自己想说的话，情绪也逐渐平息下来，她把脸埋进自己的手掌里，肩头微微耸动。

苏暖暖想，大概她是哭了吧？

像冯敏这么内向的人，是用了多大的勇气才会把这一切告诉自己？

苏暖暖想伸出手去碰碰冯敏，但是手伸到一半又停住了。苏暖暖觉得这个时候还是让冯敏自己一个人冷静一下比较好。

所以她没有说话，站了起来，打算让冯敏一个人好好哭一会。

有时候流泪不是软弱，把眼泪都流出来，明天去看太阳的时候，才能笑着。

苏暖暖走到柜台那边结账，付钱的时候忍不住转过头去看了一眼冯敏，冯敏已经趴在了桌子上，从这里只能看见她的背景。

大概还是在哭吧！

冯敏把自己的故事告诉苏暖暖，是对苏暖暖莫大的信任，可是苏暖暖却要辜负她的期待。

苏暖暖很想帮帮冯敏，可是苏暖暖知道，解铃还须系铃人。就算在最后谁能留在佳游这件事上，苏暖暖狠狠地打了周娜娜的脸，冯敏能从这段记忆里走出来吗？

她得自己去把所受的屈辱还回去，不然在周娜娜面前，冯敏永远也直不起腰来。

大概冯敏的性格也没有这么闷吧，只不过是天天见到周娜娜，所以脑子里全是自己当年不好的回忆，没办法从灰色的情绪中走出来。

苏暖暖想对冯敏说。

你也很好呀，你自己可以打败周娜娜，你也很勇敢。

苏暖暖相信冯敏可以。

而且……

苏暖暖有些郁闷。

冯敏是真不知道自己有多么优秀吗？她有这么强的业务能力，连陈洛成都很满意她的办事效率，明明她才是留下来胜算最大的那一个。

太过优秀而不自知吗？何必看轻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