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出过后,大家收拾好东西准备下山。结伴走到半山上的一间客栈时,女人叫住孟夕夏,问道:“我能一起去你家吗?”
“你为什么要去我家?”孟冬正抢先提问,不知道女人是什么想法。其他人也都看着她。
“我认识你爸爸,好多年没见了,想去你家看看他。”女人回答孟冬正。
“好,一起去吧。”经过在山上的几个小时的相处,孟夕夏对这个女人,很有好感,大概是因为她们都梦想成为作家的原因吧。
“你们先回客栈好好休息,我晚点回来。”女人对其他三个同伴说道。
“我陪你去吧。”女人的丈夫把东西都交给同行的另一个男人,自己跟到女人身边,两个人跟着孟夕夏一行一起回到孟家。
大家回到孟家时,孟渊和陈澜正在吃早饭。
陈澜和孟渊听到开门声,都望向进门处。看到有人进屋,陈澜对着门口的几个人招呼道:“回来啦!快过来吃早饭,然后大家赶紧去好好睡个觉。”
“孟老师!新年快乐!”
孟渊听到一个陌生女人的叫声,站起身好奇地迎上去。看到有两个陌生人进来,陈澜也起身跟着孟渊迎接客人。
“你是?”孟渊看着女人,迟疑了几秒,然后开心叫道,“宁心!怎么是你呀?”
“是我呀孟老师!”对于孟渊还能一眼认出她,女人感到非常惊喜,迎上去给了孟渊一个大大的拥抱。然后转向孟渊身旁的陈澜开心叫道:“师母!新年快乐!”同样热情拥抱了陈澜。
陈澜拉着宁心的手,开心地看着她,从头到脚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后说道:“宁心!哎呦,小丫头这么多年没见,现在都已经变成一个这么成熟美丽的女人啦!”
“师母,你就知道取笑我!”宁心在陈澜面前忽然变成了一个孩子似的,笑得特别开怀。
“你怎么和他们一起来我家了?”孟渊问。
宁心回头看一眼孟夕夏他们,回答:“我们在山上碰见的,您说巧不巧!我哪里想得到看个日出还能碰见您的女儿和儿子,还能在这里见到您!奥,对了。”宁心回头让男人上前,跟孟渊和陈澜介绍道,“这是我老公王辰。”
叫王辰的男人礼貌地鞠了躬,打招呼道:“孟老师,师母,你们好!”
“你老公可真是个帅小伙!你们俩还真是郎才女貌!”陈澜故意后退一步远看两人,笑着说道,”嗯,般配!”
“哈哈哈哈!”
“来来来,别光顾着聊,都没吃早饭吧?先一起吃饭,我们边吃边聊。”孟渊招呼大家上餐桌,陈澜让王阿姨给大家都拿了碗筷。
“面包牛奶稀饭,想吃什么?你们俩自己选,别客气!”陈澜一边递着早餐给宁心和王辰,一边让四个孩子也坐下吃饭。
“这又是什么情况啊?”孟冬正悄声问孟夕夏。
“不知道。”孟夕夏开始吃早饭,她的眼皮都快耷拉下来了,只想赶紧吃点回房间睡觉。
“我们得有五六年没见了吧?”孟渊看着宁心说道。
“是啊,我记得上次见面还是跟您一起参加一个活动。谁让您要当个旅行作家呢?害得我连我美丽善良温柔大方的师母都见不到。还有我可是特别想念您做的饭啊!”宁心说话的样子俏皮可爱,一点也不像一个三十好几的人,在孟渊和陈澜面前,她无异于孩子。
“哈哈哈!”孟渊被逗笑,说道,“行,晚上到我这儿来吃饭,我亲自做给你吃。”
“那太好了,我可不客气啦!那我晚上把我弟弟和弟妹一起叫来啦!”
“没问题!你们能来呀,我跟你师母高兴!”
孟冬正在一边嘴里叼着面包,眼睛一直很有兴趣地看着父母和这两个在山顶偶遇的陌生人聊天。
孟渊和宁心叙完旧,转而为几个孩子简单介绍,满足他们的好奇:“宁心是我在大学任教的时候最喜欢的学生。她很有悟性,写的东西也很有灵气。不过最让我欣赏的还是她特别勤奋努力,那个时候一到周末别人都出去玩,她整天泡在图书馆里,放假的时候她还常常留在学校里面继续搞她的创作。”孟渊笑着看一眼陈澜,然后又改用揶揄的表情看宁心说道,“这丫头那时候可没少来咱家蹭饭吃啊!”
“呵呵呵呵!”陈澜跟着孟渊一起笑起来。
“孟老师,那还不是因为您家的饭比食堂的好吃嘛!”宁心陪着一起笑。身边的丈夫也看着他们师生融洽的气氛高兴。
宁心看向丈夫说道:“那时候在大学里,多亏了孟老师的指点和帮助,我才能那么快地走进写作这一行。是孟老师和师母在我最迷茫的时候,让我明白了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是孟老师教会了我在写作里怎么去思考。”然后她看向孟渊和陈澜,眼里都是感激,对二人说道:“孟老师,师母,我真的很感谢你们!真的!”
孟渊摆摆手,以一种举手之劳的语气回应宁心:“每个人都有自己既定的命运。你有天分又肯努力,所以你注定会成为一个优秀的作家。我们给你的那些帮助也就能算是锦上添花吧。”
写作时的痛苦和快乐,孟夕夏完全了解。写作人之间的那种惺惺相惜,孟夕夏也完全能够感同身受。而且她非常清楚自己父母身上存在的能够给别人带来巨大力量的魅力。所以宁心无论是用语言还是表情传达出的对自己父母的那份感激之情,孟夕夏毫不怀疑,因为她对自己的父母,带有和宁心同样甚至更深的感恩之前。
陈澜看一眼孟夕夏和孟冬正问道:“你们还记得宁心姐姐吗?那个时候她经常来我们家,还经常陪你们一起玩呢!”
难怪从在山顶看到的第一眼起,孟夕夏就觉得对宁心有一种特别的熟悉感,她对宁心的好感,并不是毫无来由的。
孟冬正使劲想了想,好像已经模糊不清的儿时记忆突然又回到了他的脑海里,他面露惊喜之色,夸张地大声说:“哦!你就是那个漂亮姐姐!”
“是啊,小冬正!”宁心看着孟冬正记起自己时的样子乐了,“我就是那个你整天追着我后面叫,说长大了要嫁给我的漂亮姐姐啊!”
“哈哈哈哈!”所有人都笑了。除了孟家父母,孟夕夏也记不得,其他人更没想到,原来孟冬正小时候还有这样一个糗事笑话。孟冬正自己也已经完全没了印象。
宁心继续调侃孟冬正问道:“怎么样?可爱的小冬正现在还想不想嫁给我啊?”
孟冬正被宁心的话逗得脸都红了,尴尬地说道:“哎呀!宁心姐姐你就不要再开我玩笑了,那都是小时候不懂事瞎说的!嘿嘿!”
“哈哈哈哈!”大家因为孟冬正害羞的样子,又都开心地笑了。他身边的王佳琪乐的是,天不怕地不怕、厚脸皮的孟冬正,也会有被人调侃得这么害羞的时候。想象着他小时候跟在宁心后面的样子,不禁觉得小时候的孟冬正可爱极了。
“丫头,你不是说自己要坚持独身主义吗?大学里那么多男孩子追你,也没见你谈过一次恋爱,怎么这就结婚啦?”
“没办法,谁让王辰就是那个对的人呢!”宁心看着身边丈夫的眼神藏不住爱意,“跟他结婚拴住他才能让他跑不了啊!”
王辰当众抚摸了宁心的头,满眼宠溺。他们夫妻之间时刻表现出的恩爱,完全不亚于孟渊和陈澜。这一点,孟夕夏他们四个人在山顶上的时候就已经完全感受到了。
“王辰哥哥,跟我们说说你跟宁心姐姐的恋爱故事呗!我最喜欢听别人的爱情故事了!”王佳琪在一旁饶有兴致地对王辰说。山顶一夜等日出,以王佳琪开朗活泼的性格,早就跟四个偶遇者相熟了。
“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我死缠烂打,穷追不舍,好不容易才把她追到手。”王辰说话时眼睛一直不离宁心,也一直不减笑容。
“那听起来为了追宁心姐姐你好像吃了不少苦啊!”王佳琪一本正经。
“呵呵!”大家笑了。
王辰笑着回答:“是挺折腾我的。”抱怨的话里除了甜蜜还是甜蜜。
早饭后,宁心和王辰告辞离开孟家回山间客栈休息,陈枫和王佳琪也回了自己家。大家熬了一个通宵也差不多精疲力尽了,大年初一的白天就在补觉中过去了。
五点刚过,孟家的门铃声响起。孟冬正跑去开门,宁心一行四个人出现在门口,孟冬正把他们迎进来。
宁心带着早上没来的弟弟和弟妹走到餐厅对厨房里叫道:“孟老师,师母!”
正在做饭的孟渊放下手里的菜铲,交给王阿姨接替自己一会儿,和陈澜一起走出厨房,笑脸迎上去。
“这就是我弟弟宁逸和他老婆落落。”宁心介绍道。
“孟老师陈老师好!新年快乐!”宁逸夫妻二人主动问候。
“新年快乐!”孟渊和陈澜回送祝福。孟渊对陈澜说,“澜儿,你赶紧带他们先到客厅去坐,聊会儿,我这边有小王帮忙就行。”然后对宁心他们说道,“你们先去坐一会儿,晚饭一会儿就好。”
陈澜招呼四个年轻人到客厅坐,孟冬正和孟夕夏帮客人们泡了茶,也在客厅坐下一起聊天。
“师母,你们打算在泉清镇待多久啊?”宁心知道孟渊和陈澜这么多年经常旅居各个地方,好奇他们会在这个小镇子里待多久。
“我们三月份就出国了。”陈澜回答。
“你们是准备出国定居吗?”宁心问。
“对。”陈澜看看两个孩子,说道,“这两个孩子也准备去国外留学。”
“那你们到了以后把地址告诉我,说不定我们还能来一场像今天这样的相遇。”宁心笑着对陈澜说。
“好。”陈澜笑着看宁心。
大家在客厅里唠唠家常,随便地闲聊着。餐厅这边晚饭也已经都上桌了。
“同志们,快来上桌吃饭啦!”孟渊端出最后一个菜,对客厅的众人叫道。
所有人上桌,在轻松愉快的氛围里共享了晚餐。晚饭后大家又都回到客厅聊天。宁心四人跟孟家人分享了他们出来旅游过年的旅途趣事。孟渊和陈澜也跟他们分享了这些年来旅居各地的经历。大家闲聊的话题不断,笑声频繁。真正知己的人相识多年再相见,还是像曾经那样亲密熟悉,毫无一点陌生感。而即使是初次见面,因为有共同话题,也能相聊得和熟人一般。
“你们准备在这里玩儿几天?”孟渊问道。
“我们明天上午走。”王辰回答。一天中连续两次来到孟家,他已经融入得非常好了。
“需要我开车送你们吗?”孟渊问。
“不用了孟老师,客栈会帮我们安排车子。您就别麻烦了。”宁心说着,看一眼手表,时间已过九点。她对孟渊和陈澜说道,“孟老师,师母,时间不早了,我们就先回去了。”
大家都跟着宁心一起起身,孟家人把四个客人一直送到院子门口。
“这么多年了,我还是觉得孟老师您的手艺最好!”宁心称赞道。
“小丫头,以后有机会再到孟老师家里来,随时欢迎你蹭饭。”孟渊对这个爱徒的喜爱之情溢于言表。
宁心上前拥抱孟渊,既是表达谢意也是告别:“孟老师谢谢!出国一路顺风。”然后又去拥抱陈澜:“谢谢师母!我有机会会去看你们的。”然后走到孟冬正面前,开玩笑似的说道:“说要嫁给我的小冬正,再见啦!”
孟冬正又被调侃得“嘿嘿”害羞地笑,然后走进宁心张开的手臂和她拥抱了一下。
宁心最后走到孟夕夏面前,对于孟夕夏的身体情况,她多年前就知道,而今天她没有表现出一丝知情的样子,她给了孟夕夏一个极其温暖而有力量的微笑,紧紧地抱住她,在她的耳边温柔地说:“夕夏,你要加油哦!”然后松开她,微笑地看着她。孟夕夏能感受到宁心那个微笑里面的祝福,无论是对于她的创作还是身体,她都觉得这份祝福很美好。
互相道别后,宁心一行回去山上客栈。孟渊和陈澜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不远处的黑暗里,才带着孟夕夏和孟冬正进门回家。
走进家里,孟夕夏把大家叫住:“爸爸妈妈,冬正,我有话想和大家说。”
全家人看着孟夕夏认真的表情,知道她应该是做了什么重要的决定。全家人又回到客厅坐下,等待她要说的话。
“爸爸妈妈,冬正。我想我们能不能提前出国?”
“你想提前到什么时候?”孟渊问。全家人出国的手续是早已就办好了的,国外的家也已经提前安排好,等他们过去就可以直接入住,很多东西他们也已经提前快递出,所以他们也没有太多东西需要带走,只要想走了,他们随时都能离开。
“我想在泉清学校开学前走,行吗?”孟夕夏说。
“能告诉我们原因吗?”陈澜问。泉清学校开学在二月中旬,孟家原计划三月初离开,按照孟夕夏的要求算是提前半个月走。虽然时间上没有问题,但是陈澜还是想知道女儿为什么急于提前这半个月走。
孟夕夏想要按照自己的想法进行,自然就要告诉家人,这样他们才能更好地替自己安排。她看着父母解释道:“我想在陈枫知道我们出国的事情之前离开。下个学期我跟冬正不会再回到学校去了,所以开学以后陈枫肯定就会知道我要出国。我不知道到时候我该怎么面对他,我不想看到他在我面前伤心难过,所以我想在他知道之前,就走。”说完孟夕夏看向孟冬正,似乎是在征求他的意见。
孟冬正用一反常态的成熟语气回答:“好,我没问题。”
孟渊和陈澜相视,然后孟渊回复孟夕夏:“好,你放心,爸爸妈妈来安排。”
“还有一件事。”孟夕夏继续说,“我想麻烦陈叔叔在我们走的那天找一个理由,不要让陈枫来家里。我不想让他看到我们走。”
“好,妈妈帮你去跟陈叔叔说。”陈澜微笑,让女儿放心。
孟夕夏走到陈澜身边,抱住她,伸长手拉着孟渊的一只手,窝在陈澜的怀里说道:“谢谢爸爸妈妈!”
孟冬正也走到孟渊身边坐下,搂着孟渊,一只手伸长搭在孟夕夏的手上。全家人互相拥抱在一起。
陈澜抚摸着女儿的头,极尽温柔地说:“夕夏,无论你做什么样的决定,爸爸妈妈,还有冬正都一定会全力支持你!所以你一定要像现在这样,健健康康,快快乐乐地一直生活下去。知道吗?”
“嗯!”孟夕夏用力答应。
此时此刻家人给她的最温暖最包容的爱,让她心生巨大的力量。
晚上睡觉前她去孟冬正房间找他,坐在床边略带歉意地说:“冬正,对不起啊,因为我,要让你和佳琪提早分开了。”
“你干嘛跟我说这个话?我跟佳琪没事,你不要担心我们。”孟冬正宽慰孟夕夏。
“所以我的事情佳琪都知道吧?”孟夕夏问。
“嗯,其实我很早就告诉她了。”孟冬正回答。
“我知道,我早就看出来了。”孟夕夏很释然。孟冬正也知道以孟夕夏的洞察力,王佳琪是瞒不住她的。在他们当中,就只有陈枫还不知道而已。
“我想让佳琪在我们离开那天帮我带点东西给陈枫。”
“好,我明天去跟佳琪说。”
“冬正,谢谢你!”
“一家人老说这话干嘛啦!你别跟我煽情啊!”孟冬正又用调皮的表情跟孟夕夏说话。
孟夕夏微笑地看着孟冬正。正是因为有这个弟弟的存在,才让她从小到大这么多年孤独的生活,不那么孤单。
“我走了,你早点睡吧。”
“好,你也早点休息。今天晚上别再写文章啦!”
“知道啦!”孟夕夏对孟冬正轻松一笑,回自己的房间。
回到房间后,她并没有直接上床休息。她走到书桌前,拉开书桌的抽屉,从抽屉里取出了一个透明的玻璃瓶,里面装满了五颜六色的纸叠星星。这些星星都是她在寒假里每天晚上叠出来的。每天晚上睡觉前,她就趴在书桌上,先在叠星星的细纸条上写下她的愿望,然后把细纸条叠成一颗又一颗的星星,把她的愿望藏在这些星星的肚子里。这些愿望都是她对陈枫许的,是在她离开之后,她希望陈枫帮她实现的。
孟夕夏从抽屉里面拿出另一张蓝色的细纸条,在上面写下了一个愿望,然后将它叠成星星,从玻璃瓶口轻轻放进去,在书桌上的日历表上写下一个数字:361。这是今天玻璃瓶里星星的数量。她塞上瓶塞,把玻璃瓶又重新藏进了抽屉里。
“陈枫。”
望着窗外深邃无边的黑夜,这个名字不知不觉地又从她的嘴里溜了出来。陈枫随时对她微笑的脸,好像窗外小区路上那些星星点点的路灯灯光,一直在她眼前摇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