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般欢喜有人受,万般孤独无人求,爱欢喜的得欢喜,愿高升的得高升,婴宁看着眼中的两个孩子各得其所,心中自是为她们欢喜——
——吴浅竹是被上天祝福的孩子,莫说华藏世界独得欢喜,饶是大圣遗音也配享得;而刘子妍颖慧独绝,一副升天图算什么,若是机缘到时,饶是觉醒太古血脉也无甚奇怪的;再看她们的去向,却都是太虚幻境至高之所——祭神殿——
看起来,不仅是她们自身的潜力广大,饶是这太虚镜也颇为赏识她们,只是不知太虚镜引她们去祭神殿到底是何意思。
祭神殿乃太虚幻境至高存在,也是此方幻境世界的禁地,昆仑古籍记载,祭神殿乃太虚镜根源所在,一切幻境皆从其而出,其中潜藏诸般奥秘,据推测乃万界初开时随鸿蒙而来,暗含着界域中的最高秘密。
龙君对此也是一脸疑惑,他当然知道祭神殿意味着什么,祖训言“龙王若来,祭神殿开,君临天下,永为主宰”,这其间想必有所相中。
倒不是对她们的能力有所保留,只是人族女孩和龙族之王其间跨越实在太大,饶是他龙君超凡脱俗不受成见羁绊,也难免需要时间接受,更何况龙族中那些见识短浅愚昧无知者了,可以想见其中会遭遇多少困难——
但无论最终如何,却都是后话了,眼下,且看后续如何的发展。
吴浅竹身处华藏世界,逍遥自若,乐活无极,随着世界的自由畅快地伸展,她只觉得自身融入天地,融入繁华美丽,天籁从耳畔想起入了胸腑汇入心神,一时清爽高洁不觉境界扩大,冥冥之间如仙神相对而谈,余音缭缭经久不绝,正是大圣遗音的造化。
刘子妍步阶而上,走过的土地悉数匍匐在脚下,虔诚而庄严,而周身的气脉与环境融为一体浑然无别,但觉气壮山河、力若星辰、底蕴深厚,似乎得到了太古血脉的首肯。
聆着天籁,吴浅竹的脚下便衍生出一段路程,应着乐声的宫商角徵,迭变着幽幽远去;刘子妍一身神气,阶梯落在身后,化作朵朵莲花,向远看来,如一座不断生成的莲桥通往星辰——祭神殿仿佛等待良久,从巍巍雄浑的建筑向外,早早地铺设出一条长长的红绸,一直延伸到界域的深处。
凝望深空,深空必有回应,在界域的深处,两个紫衣人彼此挽着手臂,一路拉拉扯扯,正欢欣地踩着红绸逐渐靠近,恰是吴浅竹与刘子妍。
“师姐,你是在此等我的么?太好了!”吴浅竹抓住刘子妍的衣袖道。
“对啊,小浅竹,师姐等你好久了!浅竹快根师姐说说,你都经历了些什么好玩的?”这丫头,不早点打住十万个为什么就要来了,刘子妍对此十分清楚。
刘子妍将话题岔到正轨,便是要搜集信息研判情报,可吴浅竹却压根不知刘子妍已经悄然腾挪倒转,还傻呵呵地积极继续她的话题:“师姐真厉害,你怎么知道好玩的?呵呵,你都不知道,我们分手后,我就进入了一个色彩缤纷的地方,可好玩了,那里的藤蔓会跳舞,花朵会唱歌,流瀑如画草木欢腾,还有朱鹮白鹤青鸟飞鱼,它们都很友好,好玩极了!”
吴浅竹说起所见,脸上却洋溢起快乐的绯红,十分享受的样子,刘子妍看了却并不意外,小浅竹平日里饶是再无趣的事情都能找到欢乐,就是个可人无敌的开心果。
刘子妍也随之作出欢乐:“嗯,好玩得就和你一样,真是羡慕你,浅竹还有么?师姐可还没听够呢?”
“好事成双,排列成行……那时我正在和一只小白鹤玩耍,忽然它扑腾翅膀向高空飞去,我就追啊追,不知何时,一段美妙的声音漫漫而来,循着这声音,不知走了多久,便遇到师姐了。哎,还未耍够呢!”吴浅竹喃喃道,颇有些失望的神情。
刘子妍呵呵不止,为她逗乐,刚想言语,却被吴浅竹抢先一步道:“师姐,你的情况怎么样?”
“我的情况么可就没那么多精彩好玩的了……分别后我来到了一处暗黑界域,四周空寂冷落,旁若无人百无聊赖,眼前惟是长长远远的阶梯,惟在高处颇有些光彩,于是我拾阶而上,一路攀爬最终就来到了这里,这才等到师妹前来!”刘子妍平淡地道。
刘子妍无疑隐瞒其中的华彩之处,她对繁华无感,也对绚丽无情,对她而言,这一趟确是平淡无奇,见吴浅竹的欢乐只当做自己一般高兴也就是了,本来她对她也是不分彼此的,只要确认浅竹安好也就是是收获满满了,她要求的其实没有多少。
从一地的红绸看来,接下来会是个可喜的局面,刘子妍修为高出吴浅竹不少,先发现了前方的祭神殿,遂逗引道:“浅竹,你猜接下来通向哪里?会遇到什么?”
吴浅竹循着师姐的提示,果然期待起来,向前方极目望去,稍时,有东西引入眼帘——模模糊糊、高大健壮像一只麒麟巨兽——凭着道境的跃升,吴浅竹的视界倒也不弱刘子妍多少。
刘子妍摇摇头,微笑不语。
不对?不是麒麟巨兽么?吴浅竹不服,偏是要看个清白,遂凝神细瞧——恍惚中裸露出两只高耸的角,宛如小猫的耳朵垂立着——当然,肯定不是小猫——
“一定是白虎兽!一只巨大的白虎对不对!?”吴浅竹缠着刘子妍追问。
“哈哈,真聪明,已经很接近了……”
“师姐,你快告诉我吧,是什么?”
“不不不,浅竹,神秘的微笑永远比微笑本身表达得更多,谜底的意义在于不揭晓,你觉得呢?”
刘子妍无意和盘托出,浅竹喜欢玩耍欢乐,为她定制点乐趣自是必须的,况且很快就会分明的事情,不必假装知道得很多的样子,她自己去经历期待和失望在一刹那的更替,本身就是一个答案。
这师姐妹二人,乐呵的乐呵着玩味意趣乐得开心,玩耍的玩耍着小爪子挠得心痒痒,婴宁静静地看着,只放任不管。
龙君道:“你这徒弟,有趣归有趣,怕也是操碎了心!”
“操心是操心人的事,乐活是乐活人的事,各人自有缘起寂灭,苦乐悲喜全是自己找的,我只随它就好!”婴宁简答。
“还说我操心人操心命,鬼信你,我偏不信你会不管不顾!”龙君从中听出几层意思。
“鬼都信了,堂堂神龙却不信,我有什么办法?”婴宁以答作答,便是说,信自有信的基础,无需人来唱和才成其为信,你不信,我也没本办法。
一旦涉入言论,龙君往往说不过他,不想自讨没趣,这才就着红绸的延展另起言端:“婴宁老弟,你猜她们能通过祭神殿的考验么?”
“不猜!”婴宁绷着脸。
“去!”龙君知他顽皮,从来不喜因问就答。
“好吧,且说一二,祭神殿既然中意拣选,应是有所抉择,此其一也。其二,我认为我的弟子没有任何问题,她们最不虚的便是考验,必定能跨入神殿完成试炼!”婴宁豁口道。
“然则祭神殿中,必只抉择一人,若分主次,谁是那位选中之人?”龙君追问道。
“这不是我的问题,也不会是我的问题!”婴宁有些冷落。
“择优取之乃是当然之理,你的问题似避无可避!”龙君道。
“在我心中,子妍和浅竹同样优秀,同样的无可挑剔,你应该清楚,作为她们的师尊,我是不会作这种排序的选择的。再说一次,我没有问题。”婴宁道。
“可是……”龙君并不想就此打住。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婴宁这辈子都不会做这种选择,可是,如果问题继续,那么我将不得不亲自去解决问题本身,或者,解决有问题的人。”婴宁沉声说道。
“好吧,你再次赢了!”龙君无奈地道。
无聊这个东西,或者说充实这个东西,这个食人的巨兽,无论你裹得严严实抑或慵懒弥散,无论你自信有为或者全无所谓,当你轻易相信有个自我在主张的时候,当你放逐自我任性恣意的时候,无所事事抑或填充得满满,它毕竟要将人整个占据,以寂寞为食或者以烦劳为食,直到这个生命枯竭了,又在别处重演。
龙君心中似有所沉没,他看了看婴宁,又看了看祭神殿界域的情况。
良久,龙君道:“你变了,变得和以前不同了,你有心事!”
“是,没有心的人,并不存在!”婴宁坦诚。
“是什么,老龙不善言辞,却也堪堪托付,有什么就说吧。”龙君变得无比严肃。
“老龙,这次请你出山入世,是我对不住你,不过,若是你现在有任何迟疑,就当我从未来过,一切还来得及!”婴宁蹙眉道。
“窝都烧没了,已经回不去了……婴宁,你还不懂我么,若是肯低头肯回头,我又怎么会来苍岚大陆,若是肯回头肯低头,我又怎会到此卧眠,再说,我若是个权衡利弊见风就倒的人,你还会认我这个老友么,就这样,已经选择了便坚定走下去,这是我自己的选择!婴宁你记住,永远不用对老龙说对不起,我们兄弟之间,直管招呼,没有谁欠谁!”龙君神情言道。
“好,婴宁记住了!话既已经说到这里,龙君,我也有一言要说——婴宁一生无友,曾不知欢乐为何物,得君乃平生最幸事!可惜我还有一段因缘留在南境,此去结果了断,若能回来,当结庐而居与君朝夕相对长饮共醉,若是去而不返……婴宁别无所托,惟是留下幼稚女儿恐怕无人照料,我若回不来,便都全凭你做主了!另则,师妹凝樱子在留都为业,她清高自傲,倔强不折,我若不归,切莫劝住她关闭宗门息事宁人隐世不出!”婴宁表情凝重,凭空叹了一息。
空域里,婴宁浅浅地露出微笑,丑得像哭一样。
龙君在一旁,粗犷的容颜不哭而哭。
惟是玉带翻飞依旧风姿飒飒,青丝绾正颇有骨气风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