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风小院。
雨后初晴,天气清空爽朗,刘子妍、吴浅竹早早在外等候,不待雨青禾招呼,已经沿着旋转楼梯爬上高树,观赏起云朵来。昨日的雨足够清爽,饶是再多的负累尘杂也都能一一遣散,而今日,她们准备一举敲定“目标”!
苍虬老树上,花松鼠不管来人如何,自顾自上蹿下跳,有时好奇,也撇过脑袋偷看两眼,却总归两不相扰,就此各得其所。
稍时整顿收拾,雨青禾提了两袋松子,也沿着旋转楼梯上了大树,见到二位师姐,一连热切问候。不无熟络地,大抵也都是妆容天色等说辞,无非也是风云壮阔等好句,却不知谁开口问了一句“志愿”,三人还是谈到了“目标”上来。
刘子妍道:“原本到清风学院来学习,师尊大抵也可不在的,我们进入此间学习,师尊亲自察查,指引我等进境,又临行前特意花费本就仓促的时日逍遥一游,算是为我们做尽了关怀和准备之应须。深恩难负,勤学勉励当不用多说。问题是,学院有什么学习的呢?或者说,我们一定要待在学院么?”
吴浅竹直点头,不无幽默地说道:“要不我们回宗门吧,我都有点怀念原来的日子了!”
雨青禾打趣道:“只是师尊不在,当真是回去的好么?”
闻言,吴浅竹立马诺诺地失望道:“那还是算了,宗门的饭菜老难吃了!”
刘子妍继续道:“师尊要我们来学院学习,必定有他的理由,我们直管遵循就好。只不过,既然师尊不明确学习什么,这就说明我们还是可以自由发挥的,也就尽我所能不留遗憾就好了。修证一途乃是根本,自然不容荒废,好在有师伯教导,总归是个强大的依靠。至于学业……青禾,你怎么看?”
雨青禾当然明白,刘子妍不是问学习方法以及怎么学习的问题,而是问她怎么如此散漫还能待在学院的,其中都有些什么特殊的规矩和门道,另外更是问人间之学到底真昧如何,哪些是值得学习的。
“其实说起来,我算不上有学问的,在学院里我可是出了名的无所事事,在所有学员中,大抵也是最没本事的了,甚至是说完全身无长物,最长的也就是这一头短发了。”她说着自己却乐了起来,只随手摘下一枚松针,含在嘴里。
刘子妍望着天际蔚蓝白云出岫,似有意无意地道:“苍空似水,独安得素白如缕;衣衫锦绣,哪来这么多颜色?”雨青禾未肯直面问题,她只好回过头来,戴着微笑直截问:“青禾,令尊既然是季安子,如何会有这么多的磨人的东西?而你独享清净,是怎么办到的?”
“师姐,家父是季安子不假,可是整个学院,实际上并没有人知道这层关系,雨府处世低调,况且家父叮嘱在外要隐姓埋名,其实你若知我原来在学院都叫‘青禾’就明白了。一个只是卑微得毫不起眼的姓氏,一个则是令人羡慕的书香门第,谁会想到一块去呢?”
她说着,突然顿了一刻。稍时,又继续道:“至于清净,倒也是真清净,除了早年学习过些易理数算,其它的倒是生疏得很,我对其它没有兴趣没有天分,自然是不见容于学院的,其实我也不知道当初校长将我特招进来做什么,下次碰到她时问问清楚。我的愚见呢,其实清净就是清净,没有就是没有,闲来无事只好做点关心的事情,没人欢喜便欢喜自己,如此而已。”
雨青禾冷呵一声,这段故事竟然从她口里亲自说出,要是以前,绝无可能。她想起了什么,突然道:“师姐,那师尊喜欢什么?如果师尊喜欢酒,那咱们就去做此间最好的酒,若师尊喜欢艺文,那咱们就去学最好的歌舞才气……”
吴浅竹不听则已,听罢忽然呜咽抽泣起来,不知为何——雨青禾不劝则罢,劝了更加止不住了。
刘子妍神色也有所迟滞,只比吴浅竹好一些不多,她低声娓娓道:“青禾,师尊他……师尊他没有喜欢的东西,这个世间该是不会有令他欢喜的东西了……从前我见师尊时常喝酒,以为他会喜欢酒,可是并不是,当我在藏经阁打杂两月终于换来一壶佳酿的时候,他却已经决定不再喝了,那时候他还弹弹琴,后来也再没抚过……”
刘子妍看了看吴浅竹,声音变得更低沉了,低得快听不清了,低得快没有了说话的基本礼仪:“后来师妹入门后,师傅稍微有过几天欢乐,但很快,那些快乐也不出所料地过去了。记得有一次,师妹准备了一段歌舞要献给师尊,结果歌辞才念到一半,师尊便枕着手臂睡着了……”
刘子妍说着,终于哽咽住了,像突然截住的瀑布,似笙歌到高潮后突然停止,只以沉寂代替着诉说,却似乎什么都说了,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刘子妍似罢住将歇了,吴浅竹闻言更是悲号不止,嚎啕大哭:“师尊他……师尊他其实那么懂舞乐,他精通乐理深谙舞道,甚至还要反过来给我批评指导,他什么都懂,懂到能分明指出其中的形式是如何将欢乐建构的,懂得旋舞的美是如何由一个偏差就会演变为崇高和敬畏,懂得这其中的欢乐大抵多少来自痴想多少来自误解多少来自想当然,甚至有时候有的美是作为的幻觉作为嘲解而出现的,其实滑稽手法是不该笑的……”
预告:万家灯火,独缺一人。天下岂有两全其美的好事,哪能事事如意火力全开,万世蹉跎容易,光阴最难成就,一句话,莫等闲,出发即是等待,等待即是出发,如此,当那个人回来的时候,也就是最适合的时候——正所谓:陌上花开且用心栽培,伊人缓缓归时以资相许。
青春正好,芳华有待,一心无悔,正是莫要等闲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