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笙在宜和园里养病的日子过得很舒坦。父亲来看过她两次,可是每次皇帝都要在一边陪着,结果,兰笙想的话不能,就只能一个劲儿告诉父亲,她很好,无需挂虑。
赵庭远看懂了兰笙的顾左右而言他,虽然有心提醒女儿几句,可是看女儿与皇帝的对答愈渐随意,他知道,日子终究是要女儿自己去过,再多的叮嘱也只是他身为父亲的多虑。从女儿的暗示中,他感觉到,女儿现在还能应付眼下的一切,如果有一日捉襟见肘了,女儿会向他求援的。
之后,赵庭远便不再来了。许是因为放了心,许是因为朝堂上有事绊了脚。感觉好了些,兰笙就不再一味赖到床上,早上起来她就到外面走动一圈,躺的烦了她也会到外面走动一圈。走的多了,就把宜和园里的下人认了个遍。玲珑问兰笙想做什么,是不是想在皇帝身边培养几个眼线。兰笙为此罚了玲珑一吊钱,以此警示玲珑不要乱话。这种话最容易被人捕风捉影了,一个不心,“锦兰夫人窥伺圣意”的罪名就会被扣下来。
赖到第四晚上,兰笙趁夜回了锦织苑。玲珑问她为什么像做贼一样抹黑行动,兰笙告诉玲珑,这叫出其不意。对于兰笙回锦织苑的事,皇帝没有阻拦。眼见着兰笙病情好转,他若还将人留在身边,恐怕就会招来议论。佟妃惹起的非议刚刚缓和,他不希望兰笙再在“妖媚惑主”这种事上栽下去。
一回到锦织苑,董嬷嬷就带着奴才们前来问安。看着一屋子奴才慌头慌脸地祝祷她早日康复,兰笙有种牵一发而动全身的感觉。看在奴才们的忠心上,她打赏了所有人,每个人一吊钱。奴才们兴高采烈地退下了,兰笙则捧着自己的私房钱匣子发愁,刚在父亲面前完自己不用担心,反过头就去向父亲要银子,不知道父亲会怎么想。
在宜和园待过,才知道自己的园子多舒服,没了那种令人不安的异样,兰笙恨不得把园子里的每个角落都走遍。
这头午,兰笙刚从园子回到屋里,就听到背后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姐,不好了,不好了……”
玲珑呼哧带喘地跑进来,后面还跟着全乐,两个人都是一副莫名惊慌的样子。兰笙不由得脸色一暗,她在满月的搀扶下坐好,不耐地看着玲珑,“又怎么了?”
“佟妃家里死人了。”玲珑压住一口气,先把要紧事了出来。
兰笙的手悬在空中,茶盏很轻,却压制住了她的动作。兰笙在理解玲珑的话,这是一句很简单的话,可是她却觉得自己的思路慢地连字的顺序都串联不起来。
“谁死了?”兰笙问出抓了好久才抓到的重点。
“佟妃的亲娘。”全乐在一边了话,趁兰笙缓神的功夫,全乐已经喘匀了气,“外面都在传,佟妃嫌弃她娘的出身,责骂她娘行事不淑。她娘知道后觉得愧对佟家祖宗,就自请去了尼姑庵里忏悔,然后就上吊了。”
兰笙把茶盏放在桌上,神色凝重,“这话是从哪里听来的?是真的吗?”
“阖宫上下都在传,我是在御书房听到的,全乐是在太医院听到的。我们俩都想回来报信儿,才知道所有人都在议论这件事。”玲珑一想到那些人描述的惨状,就忍不住打冷颤。
“夫人,先喝口茶压压惊吧。”满月把茶盏送到兰笙面前。
兰笙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接过了茶盏。这个消息实在是太可怕了。佟妃的亲娘,就因为这些流言送了性命?兰笙有些不敢想。她隐约觉得有个念头正在她的脑海里游荡,这个念头越来越清晰,可是即便如此,她还是抓不住它的尾巴。
“传言只有这些吗?”兰笙思量再三,觉得还差一点儿才能知道自己要想到什么。
“他们都,佟妃逼死了她娘。”全乐一语惊醒梦中人。兰笙双目陡张,她终于抓住了那个念头,可是,也许晚了。
“姐,你以后一定得躲着点儿佟妃,她那种人,连自己的亲娘都能逼死,更何况是你?”玲珑有些后怕,心里对董嬷嬷办事不利生出了更多埋怨。
兰笙摇摇头,她起身走去内室,“我睡一会儿,给我备身衣服,颜色越素越好。”
“姐,你要出去吗?”玲珑追着去问,却被满月拦住了。
“夫人吩咐了,我们就照做吧。”满月看着兰笙的身影隐在屏风后,心中略有所动。
兰笙这一觉并没有睡上太久。晌午刚过,一道懿旨传来,所有宫嫔即刻到芳草园崇华宫觐见三圣。
换衣服时,玲珑低声问,“姐,佟妃的事不会牵累你吧?”
兰笙肃着脸任玲珑和满月帮她整理袍服,语调冷硬,“我只是看她过江的人。”
收拾齐整,兰笙按住满月的手,低声道,“留心一下董嬷嬷。”罢,带着玲珑去往芳草园。
芳草园分东南西三园,太后居东园,太妃居西园,南园是两宫圣人问事理务、接见宫嫔之所。三园之北是一座南江园林,园中花木茂密繁盛,至此秋末时节,仍有一派勃勃生意。二圣有旨,宫嫔需得到齐后一同入内,所以兰笙一走进月门,便看到众人散立院内,不止是三位怀孕的宫嫔,连禁足的雅茉也来了,加上刚到的兰笙,只剩皇后和佟妃还没有现身。
众人虽聚在园中,却没有人互相搭话。兰笙与雅茉相视一望,雅茉笑了笑,点点头,示意自己一切安好,兰笙深感安心。又等了一会儿,皇后在李嬷嬷的搀扶下出现了。虽然妆容华丽,可是皇后娘娘脸上的疲态却和她的威势一般令人无法忽视。
皇后挑眉扫视一周,率先一步,走向殿内,其他人按照品级,依次跟在后面鱼贯而入。入到殿内,兰笙一眼便看到了大殿正中跪着的佟妃。只看那挺直的背影,丝毫感觉不到母亲的死讯带给佟妃的影响。再看上首端坐的三圣,个个面色深沉,尤其是皇帝,眉间覆雪、眸色掩冰。
“今日叫你们过来,是为了佟氏搅扰后宫、泯德恶行之事。”太后未赐座,众人就只能站着聆讯。
“这些日子,你们听到的传言应该不少了,哀家不愿多,只这佟氏之过,自佟氏入宫为妃,迫害宫女三人,逼死宫女两人,殴打宫嫔一人、险些伤及皇嗣更恶劣的是,佟氏为人子女,对亲母不念其慈,反恶其身对亲父不思顺孝,反累其名。慈女子,不配为我皇室嫔妃。哀家今日便为皇帝肃正宫规,佟氏赎罪并罚,褫夺封号,降为随侍。即日起迁往虚华庵礼佛,向你那可怜的父母赎罪去吧!”太后娘娘高坐其上,声色俱厉,显然是被佟妃所为气的不轻。
太妃看了太后一样,再看看下面站着的一众屏息敛气的妃嫔,温言道,“太后娘娘息怒。佟氏之错,也有年轻气盛之故。看在皇帝宠她一时、恩爱有加的份上,还是从轻发落吧!”
“茹潇,现在不是心慈手软的时候。事关皇家体面,你我受先帝所托,为皇帝坐镇后宫,现下出了佟氏这等恶妇,咱们俩也难辞其咎!”太后冷眼看着佟妃,喝令道,“来人,备药。”
皇帝眉间一动,似有不忍,“母后,药就不必了吧?”
太后一声长叹,“皇帝,你就是太过仁善,才会对这个恶妇一忍再忍。德行如她,怎们配孕育皇嗣?!”
一会儿,有宫人端了一碗药送到佟妃面前。佟妃看着黑色盘中素白的碗,抬头望向皇帝,眼中闪动着泫然欲泣的光芒。皇帝看在眼里,心中难受,再次出言阻止,“母后,佟妃她确实是有错,可是,若她腹中真的有了皇嗣,这药喝下去……”
“皇帝以为哀家为何如此狠心?”太后苦口婆心地道,“今日哀家做了这恶人,总好过来日,有些人犯糊涂啊。”
皇帝明白了太后的用意,太后看事情看的长远,这一点,旁人难以企及。皇帝望向佟妃,收起了眼中的失落,终究没再话。
佟妃看懂了皇帝的意思,她拭去了眼角溢出的泪水,端起碗一饮而尽。随后,叩倒在地,“罪妇拜别三圣。”她缓缓起身,脸上有两行清泪,她望着皇帝,了句无声的“保重”,便虽宫人离开了。
太妃摇了摇头,发出一声叹息,“皇后,今日之事,于你也是一番警诫。你贵为六宫之主,没有早些发现佟氏的恶念,也是疏漏啊。”
皇后连忙跪地,“臣妾谨记太妃教诲,日后定当严理六宫,不负三圣所停”
“你们都好自为之吧!后宫是你们后宫。佟氏之过,便是你们的前车之鉴。”太后一摆手,“都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