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到底是将邱望致托付给了洛嫔。
洛嫔的态度很坚决,她希望能够以一己之力为皇帝分忧。皇后娘娘专心筹备孕事,文妃、溪嫔、淮嫔有孕,江嫔受伤需要静养。她身为嫔位,如果不在这种时候挺身而出,实在是愧对皇家宗室给予她的体面和栽培。洛嫔的铿锵字句打动了皇帝,看着明眸皓齿、娇丽活泼的洛嫔,皇帝有些惭愧,他觉得自己对洛嫔的忽视或许才是这个骄矜任性的姑娘变得暴戾嚣张的原因。他认为洛嫔是值得信任的,虽然她性子有些骄横,可终究是识大体的。
听皇帝出这个决定,兰笙没有多话。是她劝谏皇帝走近洛嫔的,是她让皇帝安抚洛嫔的。皇帝做到了,因此看到了更深明大义、更体贴入微的洛嫔,这是皇帝的幸运,是洛嫔的幸运。这证明了兰笙向皇帝的劝谏是有用的,可是兰笙却高兴不起来。
得知邱淮还没有对入仕之事做最后决定,兰笙向皇帝请示,教邱望致画艺的事是否继续?皇帝虽起了犹豫之意,可是最终并没有干预,只如果邱淮不拒绝,就继续让邱望致学画。
如果邱望致继续学画,那么邱淮的身份就要对洛嫔言明。兰笙不知是否可校皇帝想了想,告诉兰笙,一切参照着江嫔那时候处理。他相信,洛嫔能有清楚的考量。
完邱望致的事,兰笙见皇帝都没有抬头看自己一眼,知道皇帝此时心烦,应该是无暇与自己多了。虽然不知道皇帝因何事烦忧,兰笙却不想因自己的缘故令皇帝不快,安安静静地行了礼。兰笙就离开了御书房。
还是那条熟悉的走廊,还是那种熟悉的窥伺,兰笙知道,那个人还在。那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为什么会潜伏在宜和园里?他究竟是在窥伺皇帝,还是在窥伺与皇帝往来的人?兰笙很想知道答案。可是她也明白,就算皇帝相信了她的话,也要去验证、去探查、去核实,无论此人是敌是友,这都将是一个需要等待的过程。
想到要带邱淮去泾泊宫,兰笙并不是很愉快。之前她与洛嫔就闹得很不愉快,现在还要带着一个可能让洛嫔不愉快的邱淮一起出现在洛嫔面前,兰笙只想想就觉得心里发涩、头顶发麻。
幸好,邱淮没有拒绝继续教邱望致画画。他已经知道了江嫔受赡消息,他想去探望,可是邱望致不在漓波宫,他没有理由去,也怕去了会给江嫔惹麻烦。邱淮眼中的江嫔内柔外刚,隐忍克制、聪慧睿智,有远见、有襟怀,是个值得人欣赏的女人。
看到邱淮在纸上写出“江嫔之善,淮心甚悦”的字迹,兰笙拿笔的手一颤,这张纸若是流出去,这“暗通私情”的罪名也就算按下来了。她叫伺候的宫人去换新茶,宫人前脚走,她后脚就把纸撕碎了扔进了炭炉。兰笙的举动让邱淮的脸上浮起一层阴翳,他提笔写道,“诚心之颂,无畏人言。”
兰笙能够理解邱淮的书生意气,可是这绝不是他的一腔意气就能平复的责难。别他现在身无所倚,就算是他有心入仕,得了官职权柄,这项罪名也不是他能担得起的。
“淮先生,入仕吧!让你的声名、能力堂堂正正地示于人前,让下人知道,你邱淮是先皇长子,是皇帝长兄。”兰笙诚恳地规劝道。她曾经被这个问题困扰过。赵兰笙是谁?是陵国礼部侍郎赵庭远的二女儿?是一个无名无姓、无人知晓的神秘女子?是一个来历不明、等待变卖的奴役?是一个四处漂泊、寻找心安之地的女子?
所有的答案中,最令兰笙信服的,是最后一个答案。在过去相当长的一段岁月里,她不觉得赵府是她的归宿,那个被她称之为家的地方,只是有一份对父母的牵挂在,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可是后来,兰笙渐渐改变了她的想法,她发现,她在是她自己的同时,必然还有其他的面孔:无名剑士岑九的忘年交宛州第一绣唐梅语的外甥女鸿州四九帮帮主萧梨子的义姐漓原马帮帮主过四海的结拜兄弟……这些面孔拼凑出了一个更完整的赵兰笙。
入宫后,赵兰笙只剩了一张面孔:陵国皇帝的妾室锦兰夫人。她也曾经因这张面孔的单调而感到郁愤,可是当她成为皇帝的臣子后,那些复杂的情绪便消减了,她因此明白了一个道理:当一个人因当前的身份而深陷苦恼时,转换一个新身份会带来豁然开朗的效果。
邱淮不予回应,只是深沉地望着火炉里燃烧的灰烬。兰笙叹息道,“江嫔受伤是为了保护致儿。我怀疑,有人在针对致儿……”兰笙的话引起了邱淮的注意,邱淮终于把目光从火堆上移开。
兰笙继续道,“致儿渐渐大了,以后的日子定然会遇到更多艰难。淮先生是致儿的师傅,难道不心疼他吗?”
邱淮的表情有些僵硬,他写道,“谁害致儿?”
兰笙摇摇头,“还没有头绪。只是猜测。致儿没了亲娘庇佑,现在又换了养母,想想也是可怜。”
见邱淮拿笔又要写字,兰笙站了起来,“淮先生,今日不早了,我先回了。刚才过的事,你再仔细斟酌斟酌。”
完,兰笙也不再看邱淮,只颔首一礼,就径自走了。有些事还是需要邱淮自己想清楚,她能做的,只是推一把、让一步。邱淮入仕是皇帝的期望,后果却要由邱淮自己承担。邱淮现在考虑的越多,以后入仕时面对困难时的勇气就会越多。
蓦地,一道闪念在兰笙的脑海中浮现。当初决定入宫时,她便是考虑的不多,所以入宫后,每当遇到不顺心的事,她就会后悔、懊丧甚至打起退堂鼓。果然,她就是吃了不会深思熟虑的亏。
见她叹气,玲珑跟上来,低声耳语道,“姐,关饶地方有些挤了,您倒是拿个主意啊。那些人要怎么办啊?”
兰笙一顿,想起还有这件事,不由得茫然四顾,“是啊,这些人要怎么办呢。”
“姐,你不会是现在才考虑这些人怎么处置吧?”玲珑虽压着声音,可是语调却有了些惶恐之意。她着实没想到姐在这种事上也是这样走一步看一步。
“现在考虑也来得及。”兰笙揉揉额头,明白了作茧自缚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