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盛先前与赫连嫣然随着谢知意进山时,就发现了他们是在秘密采矿。
他留意到矿石多呈红褐色,偶尔也有铁黑色的。形状各异,有片状的,又土块状的,还有鲕状的等等。
白盛虽然不知道是何物,却明白一定是了不得的东子,否则也不至于这样严实地捂着,连个小小的师爷都敢对他这个皇子动杀心。
白盛心下有了猜测,却也不便立马求证。未免打草惊蛇,他早就吩咐了谢知意不得透露他与赫连嫣然的身份,只说是上头派来查看进度的,矿中众人也都并未起疑。
白盛虽不能确定,赫连嫣然却是个见多识广的,悄悄在白盛手心里写了“赭石”二字,白盛这才了然,果然是铁矿。
出了矿井之后,白盛心里雀跃无比,私采铁矿的无论是他的那位兄长,如今却是要便宜他了。他既无谋反之心也没有私兵要养,这么大一座铁矿自然是要借花献佛,献给他父皇。有了这笔功绩,再加上赈灾事宜上多用点心,他在父皇心目中的地位必然大有不同。
不过在什么时候献,又如何献,他还需要仔细琢磨一番,少不得还要与赫连嫣然商量。
矿里的人不少,白盛不敢掉以轻心,留了半数侍卫看管,只说是督促进度。又向赫连嫣然借了清风堂三人秘密看管起了整个村子。此外还派出了两人分别联络先于自己出发的穆询一行,以及被他们甩在身后的赈灾队伍。白盛本人则在泽县县城坐等会和。
自赫连嫣然这里得了准信儿,确定了是铁矿,白盛就大至猜到了开采之人的意图。此刻明知故问,不过是有心看看县令于靖是不是真的能如实交代。
“回贵人的话,庆有村的山里是处铁矿。发现了有大半年了,真正开始采挖不过才两个多月。
这些矿石硬度极高,开采很是不易。卑职与谢都督负责确保无人走露风声,并将采得的矿石秘密运出皖淮府,在渭州地界自有人前来接手。至于最终运往何处以及作了什么用途,卑职却一概无从得知了。”
于县令痛快地交代了。说完,似是怕白盛不信,磕了个响头,又补了一句:“卑职所言句句属实,绝不敢欺瞒贵人。若有半句假话,便叫卑职天打雷劈。”
白盛知道他没说谎。
于靖不过一县县令,能参与铁矿之事也是因为这矿恰好在他管辖的地面上,实在绕不过去,拉他一道可以免去些不必要的麻烦,办起事来方便不少。可真涉及到去向和用途这样关键的机密,凭他的官职与,还有那小得比老鼠大不了多少的胆子,的确是不够资格知道。
谢知意或许知道,可是却绝不会说。所以白盛还是得在于县令身上再下点功夫。
“姑且算你说了实话。”白盛不咸不淡地说道,“既然许多事你并不知晓,那么我只剩最后一个问题要问你。你们究竟在为谁效命?”
“这……”于县令犯了难。
“可别随随便便供出个不大不小的有牵扯的官员糊弄了事。不够分量的我自是不会相信。于县令,你可要想好了再说,机会只有一次,错过了便是连我也救不了你。”白盛冷声提醒道。
于县令犹豫不决,不由自主地想找人为他拿个主意。可他平素最为倚重的师爷已经成了枪下亡魂,在场之人他熟悉的也就只有谢知意了。于县令迟疑着向他看去,却发现他眼里满是警告之色。
于县令心里“咯噔”一声,顿时冷汗连连。他怎么忘了,眼前这位是贵人,京里那一位就不是了吗?他若是就这么轻易地吐了口,钦差大臣会怎么处置他还不好说,京里那位却是一定不会留他性命了。即便再不得势,人家想要弄死他也还是不费吹灰之力的。
眼下这情况,说了是一死,不说也要掉脑袋。这可如何是好?都怪那短命的师爷!要不是那个掉进钱眼儿里的东西没完没了的在他耳边念叨,他哪有胆子趟这趟浑水?现在想想,当时怎么就鬼迷心窍了呢?
白盛也不催促,静静地看着他慌乱不已的左右为难举棋不定。一时间,屋子里只听见于县令粗重的喘息声。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周朗的声音:“禀公子爷,属下幸不辱命,从谢都督府上带回一封家书。”
谢知意闻言,瞳孔猛地一缩,身体也不由自主地绷直了,但他立刻就意识到了不妥,又瞬间松懈下来。
他的反应不可谓不快,只是仍旧没能逃过始终留意着他动静的白盛的双眼。
白盛微微一笑,扬声道:“进来回话。”
周朗应了是,推门走了进来,先是恭敬地想白盛与赫连嫣然行了个礼。
白盛略抬了抬手,示意他起身,道:“既是家属,还不速速呈送谢都督?”
周朗将书信交给谢知意。谢知意接过,看着信封上毫不掩饰的拆阅痕迹心底苦笑。
“谢都督的高堂家眷都不在身边,定是万分思念牵挂。何不快些打开看看心理都说了些什么?”白盛微微挑眉,问道。
谢知意默默地抽出信笺,只有薄薄的两张纸。他很快看完了,等着白盛接下来的行动。
“如何呀?谢都督家里都还好吗?”白盛笑问。
“劳您过问,谢某家中一切都好。”谢知意镇定自若地答道。
“我一直对家书这东西十分好奇,却苦于身份大概这辈子都不大可能收到了。今日正巧赶上谢都督的家书,不知是否有幸一睹,也好了我一桩心事?”白盛状似随意地说道。
谢知意没动。
他的心早就被明目张胆地拆开了,他不信白盛的人没看过。明明可以从手下的口中得知内容,却偏偏还要来问他。皇子殿下戏耍于他就当真那么有趣吗?
谢知意面无表情,周身却隐隐散发着怒意。
白盛丝毫不以为忤,笑着站起身,走到他面前,伸手抽出他手中的信直接念了出来:“之意吾儿。
见字如面。
为父听闻今日皖淮水患致使百姓流离失所,流民甚多,抢夺粮食之事时有发生。
虽则皆为水患所累沦落至此,无家可归实属可怜,却不该因此行不法之举。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吾儿身为皖淮都督,当维护皖淮府安定,为国尽忠,保一方安宁。
吾儿深受皇恩,不可辜负。对不遵国法、规矩之人,理应严惩不贷。
吾儿远在千里之外,为父日日心中挂怀。望汝保重身体,爱惜性命,待尘埃落定,早日归家与父子团聚,夫妻团圆。
吾儿最爱之河鲜已备齐,鱼肉尤其肥美,只待吾儿归家杀鱼烹汤。
盼归。
父亲笔。”
白盛念罢,抚掌浅笑:“好一出父慈子孝父子情深的戏码。看得我感动不已,差点就要相信了。真的,谢都督,就差那么一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