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护之母阎姬归还北周后,齐国请和的要求并没有实现。
反倒让周武帝宇文邕看清了北齐混乱的局势,坚定了出兵伐齐的决心。
终于迎回失散多年的母亲,宇文护正感念北齐恩德,不想立刻进攻北齐。
何况母亲年事已高,他只想常伴母亲身前侍奉,以尽孝道。
但突厥自从吃了败仗撤退后,便一直屯兵塞北,近日更是派遣使者,商议攻打北齐。
他担心违背之前和突厥的约定,反而会导致北周发生边患。为江山社稷着想,迫不得已,他还是上表宇文邕,请求东征。
时值严冬,宇文护的军队进发潼关,派柱国尉迟迥领十万精兵做前锋,向洛阳进发。宇文宪、王雄等人驻军在邙山,策应前锋。
宇文护命令部将们切断河阳的道路,阻止北齐援军,并率北周军队筑土山挖地道攻打洛阳。部将认为齐兵一定不敢出城,所以只在外派人侦查而已。
边境尚且可以加强防御抵制,只是西边的北周窥伺逼近,妄图入主中原,攻占齐国,这才是心腹大患。
自宇文泰托古改制、建立府兵以来,国势日益强盛。何况北周用法颇严,忠臣良将无数,征伐时躬亲行阵,得士卒死力。
如今齐国强敌在侧,边患不断,人心不安。
洛阳情势危急,武成帝高湛召见并州刺史段韶商议军情,下令兰陵王高长恭、老将斛律光领军出征,将安阳公主高云舒收归兰陵王麾下,援救洛阳。
军情紧急,刻不容缓。将士集合完毕后,兵分三路,段韶左军,高长恭中军,斛律光右军,各率一千精锐骑兵从晋阳出发,南下洛阳。
已是寒冬腊月,北风席卷大地,一行人当真是朔气传金柝,寒光照铁衣。
云舒最怕冷了,冻得直打哆嗦,好在有灵力傍身取暖,倒也没有大碍。
风雪最大的那天,顶着寒风骤雪骑行,虽然有手套皮靴保暖,但手脚依然冻得僵硬迟钝,几乎快要失去知觉。勒住缰绳都困难,更别说拉弓了,身上的铁甲冰冷得让人难以穿着。
然而身当恩遇,从来死节为报国,难道还会畏惧什么艰苦严寒?
万幸的是天公作美,渡黄河时恰逢连日阴天多雾,万里长空凝聚着惨淡愁云。因此周军无法探知援军行踪。
到达洛阳气候就变得暖和了些。长途跋涉,连日奔波,人困马乏,高长恭下令停止前进,驻扎原地休整。
因为北周兵力强大,他们不敢再贸然前进。
将士们有秩序地停下来,安营扎寨,各司其职。
从军医升任女将,云舒可没有忘记自己的本职工作是什么,沿途虽然苦寒,然而她早有准备,配置了冻疮药备用,因此将士们并无大碍。
舂谷持作饭,采葵持作羹。
见高长恭拿着干粮过来叫她吃饭,因为天气严寒,他也不戴银质面具了。没了狰狞面具的遮挡,云舒笑嘻嘻地看着哥哥冻得发红的脸,还是那么俊秀无双。
“怎么样?四哥,我还是很厉害吧,要不然大家只能用冻裂的手拿着武器上战场了。”
她到底还有些小女孩心性,尤其在自家兄长面前,难免就忍不住邀功。
高长恭反而叹了口气,摸了摸她的头。且不论行程遥远、艰难险阻,又赶上天寒地冻,怎可轻易奔赴?
他原本不想让她参与其中,是云舒主动请缨,要求出战,“父皇不必御驾亲征,儿臣请命出站,必将凯旋归来,再挫周军锐气。”
真不愧是他教出来的好妹妹啊。就是太懂事了点,让人心疼。
前线传来军情密报,北周将领权景宣已攻占豫州,刺史王士良在内外夹攻之下不得已向北周投降,以保城中百姓平安,结果落得个贪生怕死、投敌卖国的罪名。
虽然不过是无名小将,不足为惧。但如今显然情势不妙,不利于振奋军心。他们决定将此消息隐瞒下来。
至于军心,高长恭看了看默默喝着野菜粥的妹妹,但笑不语。有这位令敌军闻风丧胆的女修罗在,还怕不够振奋人心吗?
毕竟她可是打败了征服漠北草原、强大如斯的突厥王室。虽然胜之不武,但兵不厌诈,战场上哪有那么多光明磊落?
几碗温热的粥下肚,驱散了不少寒意。没有多少调料,还加了草药野菜的粥味道微苦怪异,但将士们依然吃的很香甜,很快锅就见了底。
因为对长年累月在外行军打仗的人来说,这随时可能会成为他们的最后一餐。
身后万家灯火,就是他们愿意为之抛头颅洒热血、哪怕粉身碎骨也要守候的信念。
吃饱了才有力气打仗,高长恭看了看狼吞虎咽、吃相相当不雅观的妹妹,这架势,真的和他们一群大老爷们有的一拼。
段韶率领帐下的三百名骑兵,和将领们一起登上氓阪,观察北周军队的形势。
北周柱国、蜀国公尉迟迥率大军围困洛阳,齐国公宇文宪打算在邙山围困北齐南下的援军。
他们行至太和谷时,和敌军遭遇。远远地就看到北周旌旗蔽空,校尉紧急传令,飞奔各营遍告敌情,汇集骑兵,严阵以待。
北周军队没有想到段韶等人此刻到来,听闻云舒女修罗威名,忆起上次晋阳之战惨败,不由感到惊慌失措。还未开战便已有自乱阵脚之势。
段韶远远地向周人叫阵,“宇文护刚得到母亲,就马上来侵扰齐国,如此背信弃义,实在是小人行径。还有何信义去调兵遣将?”
云舒跟着起哄,“莫不是宇文护年纪大了,反正都快要入土,干脆豁出去那张老脸了。”
她当然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各方势力错综复杂,其中缘由不是好理清的。
但能损一下敌军士气,令他们不快,也不算白费口舌。
看他们一唱一和,倒叫他们无法反驳。北周将领达奚武狡辩不得,理屈词穷。
他本就是个粗人,又年轻气盛,不由急得面红耳赤。
那么美丽的一个女人,怎么说话就这么刻毒呢?
耍嘴皮子斗不过他们,达奚武就想先发制人,派步兵在前,上山迎战。
锣鼓声响彻天际,旌旗迎风逶迤于碣石山间。
兵器碰撞声里夹杂呐喊嘶吼,以及哀嚎不断。阳光折射出刺眼的寒芒,一如山上覆盖的积雪。
不断地有人倒下,还有的挣扎着爬起来,握着鲜血淋漓的兵器,继续奋战。然后继续被砍倒下去,直到再也爬不起来。
然而这些,只不过是开始。
云舒看向狼狈的周国将领,露出一个冷冷的笑。
可惜他们不只是时运不佳,还会受地势限制,接下来还有更大的惊吓等着他们。
段韶作战向来随机应变,与周军小心周旋。且战且退,诱敌深入。他谨慎地设下了埋伏,只等对方兵力疲竭,再下令骑兵进攻。
周军不知对方虚实,他们的将领达奚武又被缠斗住,在拼杀中无暇分心考虑其它。
一时不察,竟中了埋伏。
段韶抓住对方松懈之际,扰乱敌军阵脚,半山腰飞驰出几队铁骑,踏雪而来。突出伏击,打了个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周军顿时乱作一团,铁骑步兵混战在了一起……
北风呜咽,杀气三时作阵云。邙山百草尽凋枯,黄昏将至,满目荒芜萧条。
寒光映着杀气,秀丽至极的面容神情狠厉,瞧着狰狞可怖起来,当真如修罗一般望之胆寒。
云舒不记得她又砍倒了几人,只是机械的挥舞着剑。
互相看着白刃在空中胡乱飞舞,夹杂鲜血纷飞。
战场上本就刀剑无眼,你死我活,谁也不会手软。
她原本应是兰陵王高长恭的副将,只是将在外应急作战时,君命有所不受。
毕竟胜败乃一瞬间之事,战机不可失,贻误战机,后果不堪设想。
虽然高长恭勇武过人,有战神之名;而云舒则肖似其兄,有时甚至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老将斛律光征战沙场多年,比起经验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几人皆是有勇有谋,各有千秋。
然而论兵法谋略,无一比得上段韶,因此武成帝高湛每有军国大事,必与之商议决策。
与守城之战不同,拼杀之时又不能借助工具器械,是真真正正的以命相搏。
而宇文护驻扎在外,他本来就没有将帅的胆略本领,加上这次行动又不是他的本意,显然不情愿出兵,与之僵持不下。
段韶考察地貌及洛阳形势,临时改变策略,将云舒调转增加兵力。并在岐山做好部署,伺机而动,只为将这支周军剿灭。
齐军士气高昂,所向披靡;而周军大败,落荒而逃,却坠落在溪流和山谷中丧生,几近于全军覆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