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下鸦雀无声，唯独万月的声音缓缓流淌，她的目光平静，说出来的话却叩击着人的心房。

“我娘为了能生一个儿子，忍气吞声的生活，各种偏方，喝符水，日夜求神她都做了。曾经有人说，只要把女儿都丢掉，儿子自然就会来，可是我娘不肯，那么爱儿子的她却不愿意丢掉女儿，这是因为她要的并非是血脉，而是能够抬头做人。

我三妹出生后没几天，老天爷就带走了我爹，我爹是这家里唯一不怪我娘生不出儿子的男人，可是他也走了，我娘再也没有机会。”

好几个妇女撇过头去抹泪，特别是几个新媳妇，早就感同身受的点头，她们嫁进夫家后，娘家回不去，没有儿子等于站不住夫家的脚，还会被娘家人嫌弃。

万月也无奈，也辛酸，这些内容，都是她的心里话，没有参杂一丝娇柔造作。

演讲快结束的时候，人群里忽然响起尖锐的呼叫声。

“万月，你是最棒的，阿姨也是最棒的！”

白秋霜在台下大喊着。

万月很诧异，不仅是白秋霜公开的这翻话，还有成长到现在，是第一次听见有人不嫌弃阿娘，不嫌弃他们的出身，她们的家庭。

活了两辈子的万月流下了两行辛酸的清泪。

她低头抹泪，不愿让人看见，前排的人却是能看得清清楚楚，她的孤独，坚强以及对命运的抵抗和不认输。

看见万月脸上的泪水，白秋霜也忍不住流泪。

当万月转身想要下台的时候，台下响起轰鸣的掌声。

万欣白着脸跟着周围的人鼓掌，心里却怎么也想不明白，大家不是应该嘲笑万月吗？怎么会鼓掌了？要是她自己的家庭是这种情况，恨不得藏着掖着，哪里敢让别人知道。

周围的掌声还在持续，人比刚才还多。

万欣讪讪的垂立着手，虽然刚才她确实被万月孤独倔强的表情感染而不由自主的鼓掌，但万月能收获这么多掌心，她还是很不服气。

台下，灯光照不到的地方，男人身姿挺拔，那双凌厉的眸子，从万月流泪后就从未离开。

顾清丞从未如此在意一个女人的眼泪。

震慑，想抱她，想拭掉她的泪水。

他的外表一贯的冷静自持，只有紧拽的拳头泄露了此时跳动得厉害，不安稳的心。

他在战场杀敌，看过无数生死，心早就如磐石一样麻木，已经许久不曾像今夜。

“真希望这小丫头有个好归宿。”诸葛弘文站在顾清丞身边，“她年纪还小，否则我便物色些好人选，倒是能呵护她。”

万月已经下台，主持人还在说话，顾清丞没有掩饰此时心情的波动，看向诸葛弘文：“把她叫来。”

诸葛弘文撇了撇嘴：“顾少，你说什么，我听不清楚。”

凌厉的视线扫来，诸葛弘文嘀咕，“请人帮忙还这种态度，过不过分？”

边抱怨着，诸葛弘文边往后台走，他是丹凤书院的西席，因此一路畅通无阻。

万月正和白秋霜招手，周围的人纷纷好奇的让开一条路让她通过，走到一半就被诸葛弘文叫住。

万月对白秋霜招手示意等下一起走，后者摆了个了然的手势。

“诸葛先生？”

“跟我来。”

尽管奇怪，但万月还是跟在诸葛弘文身后，两人颇为艰难的在人群里穿梭，直到走出热闹的场地。

诸葛弘文往紫薇树下站着的男人遥手一指，“是他找你。”

诸葛弘文这么一说，万月就明白了，要是知道顾清丞在这里，恐怕现在坐着的那些大人物都得起来迎接，这灯会也别想办下去。

万月朝着树下的人影跑去。

今夜月光淡雅，斑驳的树影将顾清丞本就谪仙似得面庞晕染得更摄人心弦，他含笑看着跑近的人。

“清丞哥”

跑得太快，万月有些气喘，脸也染上了红晕，顾清丞太高了，她只能仰起头，“怎么来了？”

“来凑热闹”顾清丞捏了捏万月红扑扑的小脸，“今晚做得很好”

“谢谢。”万月还在顺气，所以没发现顾清丞刚才动作里的亲昵。

“很冷？”顾清丞指着万月包裹得层层的衣服，今夜只是微风，并不需要穿这么多衣服才对。

万月低头整理，把等下表演要穿的衣服塞进好。

自始自终，顾清丞都是淡然的望着远处，但等万月一整理好，他却像是能预知般的挪回视线。

“想不想吃小零嘴”

“现在？”万月眨了眨眼，“去不了，等下还要演出。”

顾清丞挑眉，“什么节目。”

万月不说，只打马虎眼，“看了就知道，是惊喜哦。”

明知这小丫头在卖关子，顾清丞却依旧被引起几分兴致，“很么时候上场”

“压轴”

“看来很精彩。”

万月也不谦虚，笑得狡猾而又有自信。

眼看着台上的节目也进入了尾声，顾清丞问。

“那你要不要回去准备。”

“不用，已经穿好了。”

万月拉开最外面的衣服，露出了细细的锁骨和一部分上衣样式，有些苦恼道。

“衣服还好，裙子塞进裤子里才是真的麻烦。”

顾清丞低头看万月果然有些臃肿的裤子，意味深长问：“所以你的节目里包含着在众人面前更衣？”

“才不是当众更衣呢，里面还有衣服呢，”万月被说得有些臊，手忙脚乱的解释着。

灯光太暗，月光不足，顾清丞太高，她没看见顾清丞眼神里的宠爱，连顾清丞自己也没发觉。

“丫头，表演结束后到校丹凤书院门口老槐树后。”顾清丞说。

低沉悦耳的嗓音还带着上扬的好心情，万月没深思就蒙蒙的答应，她对好听的男声实在没抵抗力。

等点完头她才品出不对，脸上的表情完全出卖了她此时慌张的心里活动。

恰好舞台上的远光灯打过来，这一次她清楚的捕捉到顾清丞眼底的柔情。

万月回想上辈子与顾清丞的交情，恐怕三句话就能说完，因为他们两根本就没什么交集。

上辈子，万山下葬后没多久她就去做丫鬟。

有一次管家说有贵客来，让她泡一壶上好的碧螺春，等她端着茶水进屋时才发现贵客是顾清丞。

那时顾清丞在和老爷说话，目光只是淡淡的从她身上扫过。

万月也不知那一瞥认没认出自己，之后再无其他。

还有一次，她已经喜欢上了顾清阳，春节回乡的时候，用省吃俭用的钱给顾清阳买了一一只上好的毛笔，店家说用这种毛笔写出来的字非常好看，她心心念念的想要送到心上人手上。

她去村长家的时候，顾清丞也在，她喊了声清丞哥，对方点了点头，仅此而已。

那时候全村都在传她喜欢顾清阳，顾老太太也知道，态度很冷淡，也不接受礼物，她只灰扑扑的出了门，那只上好的毛笔也没送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