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秋霜笑意满满的看着万月，顾清丞是不是个热心肠的人还有待商榷，但绝对是个爱屋及乌的。

“太好了，太好了，我再去炒两个菜。”秦素芬激动得迈脚就走。

张有山的娘却有些不舍，独自坐到一旁难过，儿子儿媳要带着孙子孙女去城里生活，这家里以后就剩她一人了。

她早嫁人，丈夫也走得早，作为寡妇一个人辛苦的把孩子拉扯到成家立业，不是希望从孩子们身上得多少回报，只希望以后他们能多回来看看自己。

“奶奶，虽然镇子没有乡下老宅住得舒服，但你要不要也跟着去镇上，咱们两家住得近，平日有我娘和李爷爷陪着您也不会无聊，又能带孙子孙女好不好？”

听到万月的话，张有山的娘有点不敢相信，“我也能去？”

“本来就和素芬商量好了，问问您老的意思，镇子里屋子够的，多亏了万月，咱们一家住一起没问题，就是怕你舍不得这里。”张有山面色红润，对以后的日子充满了信心。

去年过年的时候，家里虽然人口多，但也只敢上一道肥肉闷菜，嗅着其他人家里的肉香过年，也没到别人家拜年，就是包不起给人家孩子的红包。

年夜饭，几个孩子怎么都吃不够，油腻腻的肥肉都是要抢着吃，今年年夜饭，桌上全是肉，大年三十的年夜饭剩下的肉还好多呢，张有山相信日子是往好的过，明年会更好。

一听不用和孙子孙女分开，张有山的娘很激动，筷子一放忙盘算着要怎么处理家里的鸡鸭。

大家一商量，司萧肃用马先带着万月和白秋霜回家，然后他们今天收拾好行李，明明聘请牛车到镇子上去。

早饭后，老太太领着孩子们到别家串门，周素雅一手领着一礼盒，另一手挽着顾老夫人进屋了。

“贵客来了，快坐快坐，早知道你们要来，我就好好收拾。。”秦素芬忙接过礼物，她猜周素雅来家里是找万月一家的，所以拿了些零食小嘴放到一边就进出门找人聊天。

“过年好。”周素雅拿出三个红包，“三姐妹们一人一个，银子不多，就图个过年的气氛。。”

“谢谢周师傅。”

万月把红包接过递给李蓉芳，

李蓉芳进屋，拆开红包，发现红包里有一两银子呢，她又拿出大些的红包，多装了一些碎银，村里的风俗是成年孩子不用给红包，顾家如今就顾清阳和顾柔柔还在家中，因此就只需要两封。

“给清阳和柔柔的，祝他们新年快乐，身体健康。”

周素雅笑着接过，顾老夫人撇撇嘴，很不屑，这一家子能有多少本事给压岁钱？哪一点钱顾家还看不上呢。

“万月，你和李大夫的医术确实没得说，家婆用了你们的药方内服外用，现在好多了，想让你们再看看。”

顾老夫人冷着张脸，她现在肚子里都是气，不满媳妇对那臭丫头态度那么好。

“现在我们都忙，今日我要回镇子里，还得收拾行李，你们且等等，我问问爷爷要不要接手。”

万月看顾老夫人明显的鄙夷神色，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很干脆的拒绝，求人办事就要有千人办事的态度，再说了之前在老宅里，顾老夫人骂白秋霜，还骂她的家人，这气不能忍。

她直接离开客厅到里屋，顺便把李蓉芳也叫走。

顾老夫人几乎要跳起来骂人，要不是昨晚大孙子一席话，她今天才不来受这份气。

“来是给她面子，真是不知好歹，幸好我没有这种孙女来折寿。”

白秋霜刚还告诫自己要沉住气，食言了。

“您不想要，多的是人想要呢，不信到外面打听打听，谁不想家里有个漂亮能挣钱，还懂医术的女儿？”

顾老夫人还气白秋霜今早骂自己的话，闻言就来骂周素雅。

“看看你教的人，一个个的都目无尊长。”

“娘，咱们不气哈，大过年的。”

白秋霜撇嘴，进屋找万月。

万月和李修海呆在一块收腊肉。

腊肉是张有山的娘年前晒的，这一次打算带到镇子里。

“又是拿老太婆，反正我不去，你也不想去就把人赶走。”李修海说道。

“说是有效果，但要真的有效还得配合针灸，以那老太太的态度是不可能让我接手的。。”

“那正好，让她痛个几天就不倔了，是不是因为那顾小子，所以才对那老太婆宽容？”

万月挑眉，“我喜欢顾清丞又不是喜欢她，凭什么对她宽容？”

李修海笑眯眯的从食盒里捞出根甜甜的冬瓜糖喂万月，“这么想就对了。”

两人在屋里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秦素芬回来了。

“啧啧啧，大过年的真是会来事，之前脑子有点问题，总是在村里乱逛的流浪汉死了。”

屋内的万月一听差点跳起来，听描述不会就是昨晚那个吧，怎么就死了？早上白秋霜还说见到人四处的游荡，跑到老宅子来，那就应该不是冻死的。

白秋霜拉过万月，小心翼翼的压低声音，“该不会是你家那位生气，所以故意”

万月捂住白秋霜的嘴，“小心别让人听了去，他很有分寸，不会做这种事的。”

万月收拾好心情走出屋子。

秦素芬还在和一个村妇说话。

“其实那流浪汉还是个秀才呢，听说一心想要考中，她老婆为了供他读书去和其他男人做了那档子事，还是在秀才家里做的。

这种事哪里能包得住火的，那秀才某一天回家正好撞见了，知道妻子是为了挣钱供他读书后就受到刺激太大，连村子都不回，就疯了，可怜哟。”

同村的妇女道：“这人是活该，疯子还这么好色，居然跑进万家，还看万心如洗澡，那年轻小姑娘以后日子还长呢，被看光还怎么嫁人？”

秦素芬赞同点头，“王桂红那性格在村里也是家喻户晓，拿来压咸菜缸的大石头就这么朝着人脑袋砸下去，是个人都挨不过，听说那流浪汉当场就没命了，现在隔壁村的人正堵在她们家门口要赔偿呢，尸体都没搬走，就放在王桂红家门口。”

妇女接口：“惨了，不过他们家到镇子上谋活路，死活应该有些银子存着，这次要配多少？”

秦素芬伸出手指比划下，“听说要上百两，对方明显就是讹诈，那流浪汉也不值百两啊，现在世道不好，百两都可以买一栋宅子了。”

万月听了个大概，心里松了口气。

他不同情那流浪汉，就算身世可怜又怎么样，女子的清白比什么都重要，要不是王桂红下手，那遭殃的就是万心如。

她恨着万心如，但没想过用那种下三滥的手段去报复。

这件事王桂红和万宝强做得没错。

司萧肃站在一旁，沉默得有些诡异。

他的心情很复杂，甚至忧虑重重，一路停下来，他第一感觉就是和顾清丞又关。

之前万富贵诬赖万月和他关系不清不楚，有一天他去找顾清丞，在巷子里被那小孩跟踪。

他顺势让对方跟了一路，打算口头教训。

万富贵这个小孩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心里明明害怕得要死，嘴里还一点都不饶人，骂万月是破鞋，还说迟早要找人办了万月。

差一点，他就要动手打人，结果意料之外的看见几步之外的顾清丞。

对方看万富贵的眼神他一辈子都忘不了，像从地狱里走出来的罗刹。

隔天，万富贵就死了。

万富贵只是骂万月，而昨天晚上，万月是真的被流浪汉抱住了身体，虽然对方没有得手，但今早听陆席春的描述，顾清丞当时肯定是怒到极点，那人的性格就是越怒反而越冷静。

昨晚，那流浪汉差点欺负了万月，而今天，他也死了。

司萧肃把全万种心事全部都隐藏在波澜不兴的表情下。

一听有人死了，顾老夫人只觉得晦气，哪里有心思再来看病，让周素雅扶自己起来，招呼也不打一声就出了门。

“那一家恐怕是要散了，如果两夫妻被官府抓走，那几个小孩子可怎么办才好？”

李蓉芳忧心忡忡的问万月。

“究竟怎么判，还是要看县令的意思，咱们在这里猜也没有用。”

万月说的话虽然无情，但在理。

白秋霜说：“听那流浪汉总是欺负姑娘们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本来就应该死，不过死了又要偿命，或许应该打他个半身不遂，这样就不能出去祸害别人。”

万月朝着司萧肃的方向抬了抬下巴，“诺，去问问司参领，把人打个半身不遂要怎么判。”

司萧肃没有反映，万月才发现对方居然在出神发呆，这可是头一回见。

好像听到那流浪汉死了后，司萧肃就开始这副样子，万月好奇的多看了两眼。

李蓉芳心神不宁，拉着万月说道：“咱们赶快去看看，那一家今年是不是冲撞了哪路神仙，怎么总出大事。”

万月淡淡道：“娘，他们这是报应，难道你忘了当初她们是怎么欺负咱们的？”

“一码归一码，毕竟是人命关天的大事，而且毕竟是你阿爸的哥哥嫂子”

万月知道李蓉芳性格就是这样，被王桂红欺负了会生气，但王桂红真惹上事了也不会幸灾乐祸，还会反过来担心，说是怯懦也好，善良也罢。

她还是陪李蓉芳去了王桂红家。

王桂红家里三层外三层的全是人，流浪汉村里人把门全堵死了。

人群里还能听到王桂红鬼哭狼嚎的声音。

万娴妮一直在哭喊：“不要抓我娘。”

李蓉芳一惊，“这有事好好商量着，怎么还动起手来了。”

有村民说：“哪里是人家别村动手，是万宝强打媳妇呢，一听要赔一百多两，正怪王桂红把人打死了，这都打了好一会儿。”

“反正我是一个铜板都没有，这婆娘打死你家人，我就打死她一命赔一命。”

万宝强双眼猩红，打王桂红的长钳子是用来夹煤球的长铁条，都快打折了。

流浪汉的尸体还放在院子里，身上盖着一条被单，地上还有血迹。

村民围在一旁看，这流浪汉就是个祸害，专门对女人动手动脚，有时候连老妪都不放过，好几个小姑娘差点就被人玷污了。

流浪汉家里人也不管，就当是没这个人，曾经关了流浪汉几天，后来似乎是嫌弃流浪汉还要在家里吃饭浪费粮食，又不管了。

村里女人一看流浪汉在家附近，都会躲起来。

那流浪汉不仅骚扰女人，还喜欢偷女人的贴身衣物，好几年了，已经被不少男人联合起来揍过，但死性不改。

大家都觉得王桂红那一砖头是为民除害，以后大家都清静了，心里同情他们家，嘴上也不好说什么。

流浪汉村里人根本就不关心人的死活，就是为了讹钱来的。

“打几下也就够了，难不成要把人打死。”

“趁着没惊动官府，私了算了，赶紧凑钱去吧。”

“你们也太会讹诈了，一个流浪汉一辈子也花不了一百两啊。”

村民七嘴八舌的，有的劝万宝强别打王桂红，有的和流浪汉村里人说话。

“反正他们要钱就等于是要命，一个人不够就两个人，两个人还不够，我们全家都去死！”

万宝强吼了声，闷闷的往地上一坐，重重喘粗气。

万心如和万娴妮扑过去抱着王桂红，三人哭做一团。

万心如还心有余悸，刚才她正在洗澡，门只是虚掩着，听到脚步声还以为是家里人就没在意。

那流浪汉就推开门冲进来，身上脏兮兮的，裤子松松垮垮的挂在腰间，嘴里一边喊着找媳妇，找媳妇就扑过来抱住自己蹭。

她吓死了，赶紧放声大叫，王桂红先冲了进来把人拖走，等她慌忙穿戴整齐的跑出去的时候，爹正在打那流浪汉。

打了一会，听到那流浪汉还在说要和媳妇睡觉生孩子，王桂红随手抡起墙角平日用来腌制咸菜的石头砸了几下，没想到把人砸死了。

院子里，石兰香和万山都在，两人沉默的坐在一边。

怎么就死了呢，人哪里有那么容易就丢命的，石兰香呆滞的坐在一边，嘟哝着：“去哪里找一百两，一百两”

万山猛抽水烟，沉着脸一言不发。

有村民问，“万伯，你赶紧出个主意，家里发生那么大的事，你可是一家之主。”

“我一个种田的能有什么办法，要赔钱要赔命他们夫妻自个商量，反正我不管。”万山说完，又埋头抽烟。

流浪汉的村里人一看这家两个男人，一个不管，一个说要拿老婆偿命，怒了。

“你们不管，那就去找官府管。”

流浪汉的亲戚找万宝强拿钱。

万宝强猛地站起来推了人一把，脖子青筋暴起，“又不是我把人打死的，和我拿什么钱。”

“她是你老婆，死了人当然是你出钱。”

两个人扭打在一起，村民又上去劝架的，有在一旁聊天的，闹哄哄。

万月冷漠的看着，并不同情这一家人的遭遇。

上辈子，李蓉芳出事的时候本来还有一口气的，可是没有人愿意送她去看大夫，因为他们家穷，那些人怕送去看大夫后出的银子要不回来。

只有秦素芬家出了点钱，秦素芬还帮李蓉芳穿寿衣。

这一家子只会落井下石，还不让棺材从他们家门前过，说晦气。

李蓉芳出事的前一天还受到王桂红的欺负，菜地的面积无缘无故被霸占了一半。

她是个记仇的人，上辈子的恩怨，这辈子没完。

李蓉芳却不知道，看着这一家又是哭又是闹的，心已经纠结成一团，只喊着可怜，还吧万欣拉到身边。

“别乱跑，伤到你怎么办、”

万欣怯怯拉着李蓉芳的手，但又有好奇心，“娘，死是什么，你和阿姐也会死么。”

“童言无忌，快往地上吐口水。”

李蓉芳忙捂住女儿的嘴。

万月把妹妹拉到身边来，温和道：“死就是看不见亲人，要到另外一个世界去生活，谁都会死的，所以才要做什么事都三思而后行？”

万欣不知阿妈为什么不让提死字，但听了阿姐的话却明白了，听话的点头。

“衙门的人来了！”

人群里谁喊了一声，众人往后看。

村长带着衙役来了，毕竟死了人，严重的话会影响两个村子关系的，这事他处理不了，一定得叫衙役来。

顾家三兄弟也都在。

难得三人齐齐出动，站在一起风格迥异，却都很美型。

两村的村民自动让开一条道，村长一行人畅通无堵的进了院子。

顾清阳第一次看见万心如这么狼狈的样子，她光着脚，身上衣服邹巴巴的，鼻涕顺着眼泪流进嘴里。

万心如看见顾清阳，泪掉得更凶，刚才哭得太久太凶，如今嗓子已经完全嘶哑发不出音，只好委屈的看着顾清阳。

两人视线相碰的时候，顾清阳却挪开了目光。

“你是村长来得正好，你们村子里的人打死了我们村的是不是应该赔钱。”

流浪汉村里的村长厉声道。

“都说赔钱赔不起，有命，你们要，我现在立刻就打死她！”

一个衙役拦住又要打王桂红的万宝强，厉声道：“这里哪里有你放肆的余地，说打死就打死的？”

王桂红幽怨的看着丈夫，一听说要赔钱就恨不得撇得干干净净，她怎么就嫁给了这种孬种，除了有个把之外根本就不是男人，她为了保护女儿杀人有什么错！

流浪汉的家里人不信他们没钱，没钱能全家搬到镇子上生活？且刚才也听一些村民说了，万宝强今年过年到处与人吹嘘在镇子里发财了，做的生意如何如何的大，怎么可能没钱，一定是故意不想赔。

流浪汉的村里人也很讨厌死者，但讨厌归讨厌，人一旦死了，该要的赔偿还是得要的。

“起来，跟我们走一趟。”

一衙役对着坐在地上的王桂红说道。

“官差大哥，你们不能抓我，那流浪汉要摸我女儿身子，我没办法，只好打了她几下，你们不要抓我。。”

万心如脸色唰的惨白，上下牙齿相撞磕碰，这下所有人都知道她被摸了身子

“这些话等到了公堂再说。”

衙役想拉王桂红起来，后者拼命往后退。

“我跪下来求你们，磕头，我给你们都磕头。”

王桂红爬起来就给流浪汉家人砰砰磕了几个头。

“磕头没用，这钱你们家得赔。”

“都磕头了怎么还要我赔！”

王桂红想耍泼，对方根本就不吃这一套，还想冲过来打她。

村民同情的看着王桂红，那流浪汉就是该死，最可怜的是这一家，以后也不知道怎么过下去呢。

两个身强力壮的衙役强制的拉起王桂红。

万心如扑过去抱住王桂红，“别抓我娘，她不是故意要杀人的。”

她被衙役拉开，万娴妮也想扑去找王桂红，被眼明手快的村民拉住。

王桂红被拖出了院子，村民紧随其后。

现场很混乱，李蓉芳忍不住跟着大队伍走，一边悄悄的抹泪。

跟着人群前进的时候，顾清丞从万月身边走过，两人手臂相碰。

手指碰到硬纸壳时，万月不动声色的反手握住，直到人群走远才把袖子里的纸掏出来。

清丞哥想说什么？居然要用递纸条的方式？

抖开纸条，万月看着上面苍劲有力的笔迹发呆。

丫头，替王桂红求情。

通往村口的路全被两村村民挤满，王桂红又哭又喊。

万心如带着妹妹亦步亦趋的跟着，两人哭得声嘶力竭，村民听得心酸。

李蓉芳也是有孩子的，越看觉得这家可怜，想起女儿来，扭头一看，只看见小女儿。

“你阿姐呢”

万欣四处张望，终于看到了人群后的万月。

万月小跑到人群前，堵住衙役的去路，大声说道。

“你们不能抓王桂红，她是为民除害！”

王桂红一家都愣了，万月会挺身而出显然在意料之外。

是啊！为民除害的人应该是英雄啊，万月把村民的心声都说出来了。

“到底是不是为民除害得交给县令判夺，你莫要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