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踩在血上甚至还能听见粘稠声，这声音让他心里发毛。

司母司父抱着囡囡来安家串门，老远就听见幺妹撕心裂肺的哭声，刚赶到万家门口就看见李蓉芳一身血的被抱出来。

“这怎么回事！”

司母吓得差点抱不住囡囡。

屋内幺妹还在哭。

顾老夫人也跟了出来，眼神有些涣散，她不敢看满身是血的李蓉芳。

村长抱着李蓉芳赶紧往镇上的医馆跑。

回去的时候，司母碰上来找万月的白秋霜。

听说李蓉芳受伤，白秋霜也赶紧去追，这附近就一个医馆，肯定是送到那里去了。

白秋霜到的时候，万月几人正坐在大堂里，大夫正在帮李蓉芳处理伤口，大夫家的婆娘打下手，一桶桶的往外倒血水。

万月不哭不闹，正蹙眉坐在一边，顾老太太坐在另一边，而村长神色着急，怎么都坐不住。

没多久，大夫浑身血迹的走出来，叹了口气，李蓉芳没救过来，死了。

白秋霜吓得倒吸了口冷气，作天还有说有笑的人，今天怎么就死了呢。

顾老太太被那一个死字吓得哆嗦，可心中也不服气，明明就是李蓉芳自己摔倒的，她顶多就是推了一下。

万月如入冰窖，眼眶红而狠戾的看着顾老太。

那眼神让顾老太太害怕，活了一辈子，还没有人用这种仇视的眼光看着她。

就好像十八层地狱李的罗刹。

“万月。”

村长生怕万月会找顾老太算账，紧张兮兮的站在顾老太太身边，随时准备拉开两人。。

“滚开。”

万月冷冷道，绕过村长站在顾老太太面前。

“天天说要我家死人，现在我娘真的死了，你开心了？”

“关我什么事，明明就是她自己站不稳，我儿子送来医馆已经是仁至义尽。”

顾老太太说话时声音都在抖。

“你以为能逃得掉？我全看到了，是你推了她一把，她才会摔死的，你这个杀人凶手。”

“她要是不拉我，我怎么会推她。”

“万月，你顾奶奶也是不小心。”

“不小心？”万月的眼神冷得可怕，“一句不小心就想把这事翻篇？我告诉你们没门！你们都是害死我娘的凶手，我做鬼都不会忘记。”

她的眼眶红得可怕，死咬着唇不让泪水掉下。

万月不哭不闹，说出来的话阴森冷漠，反而让故老太更发怵。她脑海里似乎还能听见李蓉芳的惨叫，刚才其后脑喷涌出来的血画面恐怖。

走廊里回荡着白秋霜的哭声。

她的心里很难受，万月该怎么办，她还是孩子，爹娘全部都死了，以后一个亲人都没有了。。

李蓉芳去世的消息，直到下午才传到月轩居。

司父一脸凝重的走进店里，秦素芬和张有山一家正准备晚饭，李修海今天带万欣去钓鱼，此时刚回到店里，打算两家人把鱼分一分。

“巧了，刚才打了二两高粱酒配鱼吃，你叶一起上桌。”秦素芬对司父很热情，忙让女儿去拿碗筷。

司父表情悲痛，缓缓说道：“蓉芳没了。”

听到司父这句话，整屋子的人都愣了。

万欣的哭声才让众人回神，秦素芬怔怔的站着，手里的菜碟一时没拿稳，菜汁摔得全地都是。

“我回来拿些被单去罩着人。”

司父悲痛的说，人死了，遗容是不能被看见的。

“被单，被单。”秦素芬无意识的呢喃着，泪水无声的流：“莫不是忽然病发？要是早知道会有这事，今天我可哪里都不去了，就陪着她”

张有山比较理智：“先办事，李老，你配着去家里拿些合适的被单去医馆。”

李修海震惊又悲伤，李蓉芳怎么会忽然发病？

一行人准备好带尸的各种东西，急忙忙去医馆。

在大厅门口，几人看到抱着幺妹的司母。

看到丈夫，司母松了口气，幺妹一直哭个不停，她回家后才发现孩子的耳垂后好大一个口子，因为和李蓉芳的血混合在一起所以没被发现，赶紧让邻居照顾囡囡，她抱着孩子来看大夫。

幺妹挫伤的地方已经高高肿起，大夫接手时很诧异，谁家的孩子都是疼得心肝似的，怎么这孩子摔得如此惨？

司父和司母跟着幺妹，剩下人急匆匆的去停尸间，衙门里的人已经来过了，确认是摔死的之后，衙役这才走。

停尸间阴森森的，看到顾老太太和村长都在，秦素芬两夫妻心里一沉。

因为衙门需要家属办理证明，可是这一家爹已经死了，又和亲戚断绝了关系，只有万月亲自去办。

今日到医馆看病的人都在可怜这一家子，这么小的孩子就要料理亲娘的后事，真是太可怜了。

停尸间是不允许停尸过夜的，办理好手续后立刻要走。

张有山到处去借车，价钱出得很高，可是大部分的人嫌晦气不肯拉。

司母抱着幺妹和司父中途赶来，幺妹伤口太深，已经用药粉止住了血，大夫说以后可能会破相，这么好看的一个孩子无端留了疤痕，疼爱幺妹的司母恨不得在顾老太脸上抓几道口子。

张有山和司父又再次跑到街上，想来辆马车，村长带着顾老太太跟了去。

李修海的样子像是要把顾老太太吃了，顾老太太不愿意呆在那一群人里。

买不到马车，有个牛车车主倒是想卖，对方狮子大开口，破牛车还没有牛拉，就要卖一整头牛的价格。

大家都是匆匆跑来的，身上没有带多少钱，一直沉默的村长掏出带来的所有钱递过去。

跟在他身边的顾老太太看了看那些银子，张张嘴又闭上

她倒不是心疼这一点银子，只不过怕付了银子，万家人就更以为能赖上他们家，之后会没完没了。

顾老太太还是觉得，虽然自己推了李蓉芳一把，但那椅子又不是她放那里的，不能把对方的死算在自己头上。

万月背着李蓉芳的尸体一步一步的挪动，这里的风俗是死者要亲人来背，这样鬼混才不会迷路，能跟着一起回家、

李蓉芳就算是个女人，重量也不算太轻，万月几乎要背不动。

她死死咬着牙槽，腰痛得要命，却不愿意停下休息。

万欣一边哭一边用手托着李蓉芳的屁股，两姐妹就这么把李蓉芳带到了牛车上。

为李蓉芳盖被子的时候，周围停了一圈百姓，生死这种事在医馆看多了，众人眼里也有同情。

一小老太走来，关切问：“你娘是化秀了？”

按照这地方的习俗，称呼死人是化秀，比较文雅。

万月点头。

“怎的这么年轻就走了，娃儿你哭哭也好，别憋在心里闷坏了。”

有时候，再怎么坚强有会因为陌生人的一句话溃败。

万月捂面痛哭。

秦素芬和司母在一旁抹泪，也是哭了一次又一次了。

小老太叹了口气，“是不是得了急症？”

“顾奶奶杀了我娘。”万欣边哭边道。

顾老太太唬着脸，厉声斥责，“小孩子不懂事就别乱说话。”

“就是你。”万月狠狠瞪着她，“就是你杀了我娘，大家来看看，这个阿婆仗着年纪大，家里富裕就欺负我们家，现在害死了我娘还不认账！”

“有话就回去说，在这里瞎嚷嚷什么！”

顾老太太看周围的人都围了过来，心虚的喊道。

村长也放软了声音，“小月，这事一时间没办法说清，咱们先回家慢慢说。”

“万月？”

说书先生吉德挤进人群，他还提着说书人都会带着的书番，这种用布匹做书书番很长，远远的就能看见，要是谁想听书了，就能提早做准备。

之前因为万富贵的事，两人也算是相识，百姓们可是最喜欢听这种富贵人家的事，当时靠着这一段说书，吉德挣了不少银子，也知道万月这人。

“你娘走了？”深知万月家里情况的吉德震惊问。

“害死我娘的凶手就在这！”万月猛地提高音量，指着顾老太太厉声说。

顾老太太本来就心慌，看到对方是个说书先生后更是被唬得一震“瞎说什么！”

吉德可是靠这一行吃饭的，忙聚精会神的听。

“这个人姓顾，丈夫是顾鹰霸，是个将军！”

吉德心想这次真是撞上好运，难道是将军家仗着权势欺负人了？这种事情百姓可是最爱听的。

“她胡说的。”顾老太太活到这么老哪里被当街骂，害怕吉德到外面乱说，就准备赶走他。

“老太太，您这是干什么！”吉德及时退开，心里不痛快，这街道难不成还成了顾家的东西，普通人走不了了？真是财大气粗的很！

村长压低声音好声好气道：“万月，当看在顾叔的面子上，有事回去说，要多少银子，顾叔叔都会赔偿给你们。”

村长是因为不想把事情闹大才这么说的，但他也委屈，李蓉芳的死确实不能全部算在他们头上，一来确实是对方自个上前拉的老太太，一个老人家能有多少力气，肯定是人自己没有站稳，帅死了。

“我不要赔偿，只要你们把我娘的命还来”万月朝村长低吼。

那困兽一样的神态以及强烈的恨意让村长一怔。

“都滚开。”李修海把顾老太太和村长挡开，气势汹汹的看着两人。

张有山和司父也都站在万月身边，如果顾老太太和村长要动手，不会让他们好过的。

村长和顾老太太面面相觑，现在是对方人多势众，而且又这么多人看着，他们也不敢强行拉走万月。

万月被关心她的人护着，厉声质问顾老太太：“你敢对天发誓不想我娘死么！你诅咒我家死光也不是一次两次。我娘只不过生不出儿子，你看不起她，背后里总带着一群婆娘说她坏话，现在又害死了她。

你就是故意想要我阿妈和幺妹的命，不然为什么要往楼上冲，要去拿菜刀！因为你仗着家里有钱有势，就算是杀了一个普通的老百姓也能全身而退。”

“我没想没想杀她，这是意外。”

顾老太太被万月逼得连忙解释，话头却被截断。

“你就是有！你想让孙子娶巡盐御史家的千金，把我当眼中钉，想不到办法拆散我和顾清丞，就故意害死我娘。

你明明知道我娘身体不好正在修养，所以就故意拿菜刀在屋里走来走去，想吓得她病发，后来干脆顺势推她下楼，只要我娘愿意死，这样我就不会和顾清丞在一起，这样巡盐御史的女儿就能嫁进顾家来。”

“不是不是我没有。”

顾老太太来来回回只吐得出这几个字，这让围观的人觉得她是心虚说不出话。

吉德兴奋极了，不愧是豪门家，话本都不敢这么写的。

万月直视顾老太太，“一切都是有预谋的，在你看到菜刀的时候就已经准备下手了，你本来是想直接杀了我，然后倚老卖老让老将军为你开脱，可惜我不在家，你觉得杀了我娘效果也一样，还有我的妹妹，两命一起上，我就绝对会恨死顾家，还会恨死顾清丞，好毒的计谋，我现在在这里，你杀了一个是不是很不痛快，我就站在这里不动，你也把我杀了，反正早就不想活，我立刻去找娘！”。

司父和张有山绷紧了神经，谨慎的盯着顾老太太，好像已经相信她要来害万月。

顾老太太气得浑身发抖，“全部都是捏造的，你冤枉我！”

“冤枉你？”万月冷笑，“上天也气你们恶毒，所以让我早点回来，刚好看见你推我娘下楼。”

她看向村长，目光冰冷，“你也是同谋，当时你就在他们身后，要是能及时出手扶一把，我娘不可能掉下楼。”

“我是”村长额头冷汗直冒，他这不是没反应过来么，看到李蓉芳摔，下意识就往旁边躲，这是人的反射性动作，不是真的要李蓉芳摔下去。

村长没想到，这个躲开的动作被万月看见了。

“我冲向娘的时候，你和顾老太太两人没想着赶紧来救人，而是站着一动不动，就是故意要拖时间，好让李蓉芳能死透是不是！”

“不是，我当时是吓蒙了，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不许你污蔑我儿子。”

顾老太太护子心切，干着嗓子嚎。

“你敢不敢对天发誓，心里就没有一丝半点希望我去死，希望李蓉芳去死，如果有半句谎言，你的孙子们就永远得不到幸福，你百年之后也得不到安息。”瓦努奥月咄咄逼人，因为极度的愤慨而导致面容有些扭曲。

她咬着牙槽，定定的看着顾老太太：“你不敢，我敢！我发誓今天说的哪怕有一句假话，就不得好死。”

顾老太太支支吾吾，她没想害死李蓉芳，但确实也想过，如果这勾引孙子的狐狸精出点意外死掉就好了，所以她不敢发誓，万一誓言真的灵验，孙子们得不到幸福，而她百年归天之后也不能安息，那可怎么办。

吉德看到顾老太太和村长支支吾吾，又心虚又无法辩解的神情，又快速的在本子上纪录下两人的反映。

秦素芬忍不住喊：“你欺负万月也不是一天两天的，慕旭婚礼的时候还当着全村人的面骂万月，让她别勾引顾爷，你有证据倒是亮出来啊！”

李修海咬牙切齿，“死老太婆。”

围观的人见顾老太太不解释，还敢瞪着万月，议论纷纷。

“这老太婆心怎么这么狠，现在还一副凶巴巴的样子，还有没有天理了。”

“不想让年轻人在一起就好好的说，怎么还用上这种手段。”

“这一招厉害啊，把人害死了，姑娘和小伙子这辈子都成不了。”

“这不是还没石锤么，是这老太太硬说姑娘勾引自己孙子，把人家姑娘家的娘害死了。”

。。。。。。。。。。。。。。。。。。。。。。。。。。。。。。。。。。。。。。。。。。。。。

四面八方的职责如潮水般涌来，村长扛不住，带着顾老太灰溜溜的挤出人群。

张有山找了一家丧葬队，对方可以拉尸体回村里安葬，白金凤将家中两辆马车借给他们回乡下。

马车进村的时候，大家看见驾车的张有山，各个都有想法，有的说张有山家现在风光了，隔三差五的回村，穿得也好，还能坐这么大的马车，也有的在一旁说风凉话，道这一家都是抱万月的大腿才能过上这么好的生活。

万月不是什么好姑娘，在城里和男人们不清不楚，张有山一家贴着安家，就算过好日子也不值得羡慕。

再看到马车后面的丧车，村民又愣了，张有山家死人了？不应该啊，明明清明节的时候一家都安安康康的，难道是张销毁阿妈得了急病，走了？

村民三三两两的跟到秦素芬家。

丧车停下，两个大汉搬下棺材，万月穿着孝服下车。

李蓉芳死了？村民面面相觑，之前倒是知道有病，难道是没救过来？

起初以为是张有山家的老人死了，村民还有些同情，想来帮帮忙搭个手，一知是李蓉芳死了，不管是妇女还是老妈子都不愿意靠近，还阻止自家男人帮忙。

李蓉芳就是个克星，克死了丈夫，现在把自个也克死了，就是因为克星才回没有儿子的。

有跟秦素芬比较好的妇女悄悄的凑上，“你怎么那么傻，自家老人死了都不能放屋里，更别说别人家的，他们家是赖着你们家呢，到时候破了风水，你们后悔都来不及。”

“三八，关你屁事。”秦素芬骂了一句，扭头走进屋里。

万宝振当年下葬的时候万家兄弟不愿意出钱，最后是村里的老人出面一家凑一点，办得很潦草，而如今万月一定要让李蓉芳风光下葬。

虽然万宝震有时候会当着全家的面骂李蓉芳没办法生儿子，但在世的时候，尽管很多人都让他休了李蓉芳再娶一个能生儿子的，万宝震也不愿，坚持和李蓉芳过。

李蓉芳也曾经说过想要和万宝震葬在一起，这是她最后一个心愿，万月一定要完成。

李修海帮忙把秦素芬家门口的红对联撕开，放死人的地方是不许见红的，而张有山去找人挖墓地。

李蓉芳暂时从棺材搬出来放在床上，万月仔仔细细的给阿妈穿寿衣，去世的人脸色苍白僵硬，所以很多有条件的都会请丧葬队给尸体化妆。

万月要让李蓉芳走得体面，也请了殡仪师。

李蓉芳脸上铺着粉，嘴巴也上了点胭脂，看起来宁静而安详，幺妹眼巴巴的瞅着，兴许是觉得床上躺着的不像是平日陪自己玩的，所以不愿靠近。

村民得知李蓉芳死了，没人愿意来吊唁，一个生不出儿子的，还把女儿教养成狐狸精的女人死后居然还有脸回村子里？

石兰香最高兴，蹲在自家门前石墩上和一群老太婆里说话：“这种人该死，现在门前冷冷清清的没有亲戚帮衬，知道丢脸了吧，连祖宗都不认，祖宗当然不保佑。”

有路过村民问：“好歹做过一家人的，院子里一个人都没有，你们不去看看？”

赵燕得意洋洋，“看个屁，现在知道有根有底的好处了，谁家都是要夫家抬棺的，等下那小蹄子还得里求我们。”

屋里的完善听得直皱眉，毕竟李蓉芳是万家媳妇，人都死了还有什么恩怨放不下的。如果万月肯来好声好气的请一下，他是愿意去的。

下午，张有山跟着风水先生到后山去挖墓地，墓地就在万宝震墓的旁边，还没挖多深，石兰香带着几个儿子儿媳冲了过来。

“你干嘛挖我家的山！”

张有山不想跟这家吵，“蓉芳毕竟是你儿媳妇，现在人死了，还有什么恩怨是化不开的。”

“她早就和我家断绝关系了，这就是我家的山头，平日里还能种东西呢，她要是葬在这里，这一块可就种不了，亏的银子你补啊？”

赵燕也说：“就是，这是我家的山，要给谁用就给谁用，那姓李的又不是我们家的人，爱葬哪里就去哪里，反正不许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