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萧肃取回信件以及这些天的家书,顺便去了堂洗澡房,依靠着大门抱臂看着正在洗澡的男人。
迎面飞来一条毛巾,司萧肃盖住,坏笑:“都是男人,怕什么咯。”
顾清丞:“都是男人,看什么。”
“等你一起回寝室呗,慢慢洗哈,得洗干净。”
下一秒,一盒肥皂丢了过去。
司萧肃大笑着先回营房,这次任务完美执行,而且没有人员伤亡,比预期结束得都要早,所以大家心情不错,之后还有假期可以休息。。。
没多久,司萧肃捏着家书冲出营房,碰见满身水汽,正好要进来的顾清丞。
“李婶,死了。”
司萧肃沉沉说道,把家书递过去。
顾清丞心一跳,接过家书后快速阅览。
大将军的妻子奶奶?
尽管司父的家书写得很隐晦,但通篇看下来,顾清丞有明白了七七八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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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李蓉芳不在了,家里不像以前一样随时有人在,她的东西全部原封不动的放在房间里,好像未曾离开过,却已经没了人气。
回到镇子上最初的几天,万欣总是在李蓉芳的屋子里睡,她年纪还小,越来越思念娘,好几天常常是睡了哭,哭了睡。
万月拼了命找事情做,只要不让头脑和身体闲下来,就不会想那么多。
如今整个秀坊都知道年纪尚小的万月要娶竞选绣女,有人希望她成功,有人希望她失败,也有的单纯看热闹。
囡囡和幺妹如今都暂时由司萧肃的爹娘带着,那是两个好心人,有他们帮忙,万月很放心。
李修海一直把李蓉芳当儿媳妇,如今万家三姐妹都是孤儿,他就承担起照顾孩子们的责任,每天在家里做一日三餐,去哪里都要把万欣带在身边,经常去小巷口等待去秀坊的万月回家。
别人家的孩子爹有爹娘疼着,万家姐妹这么乖巧,他不会让别人笑话这两个孩子没人疼的。
白秋霜和万月见面的机会不多,万月想去云崖州更大的秀坊学习,而她也想去拜师学习乐曲。
拜师不难,只要被师傅看中就能入某个月师的门下学习,不过一个有名的月师底下徒弟众多,能不能闯出来就要看本事了。
白金风希望女儿有朝一日能做宫廷的乐师,如果有更好的师傅教当然乐意。
今天,万月晚上去了一趟月轩居。
李修海和万欣都在。
万欣不想嫁人,也不想去学堂读诗识字,她要学习做生意,学习做糕点,挣很多的银子,帮万月分担,她催促着阿姐赶紧回家休息。
因为有李修海在,所以万月很放心,就先回家。
她计划着回家洗澡后就着手绣活,把针法练好了,还得看一些文书,时间紧迫,不能浪费。
临近家门,看到黑漆漆的一栋房子,万月心里发疼。
以前李蓉芳在的时候,这个时间点总会举着一盏煤油灯站在门口等着她们姐妹两个回家,那就是亲情,如今已经没有了。
她仰面看天空,把眼泪逼了回去。
院子里静悄悄的,当她跨进院子后,一道身影拥她入怀。
“丫头,我来晚了。”
顾清丞将人抱得很紧,才一段时间不见,心爱的丫头瘦得只剩下骨头。
万月不挣扎,也不回拥,只是静静的站着,语气十分冷淡:“抱够了就放开。”
顾清丞心一震,松了手,借助今晚的月光打量万月寡淡,甚至冷漠疏离的表情。
冷漠,疏离
他心跌落到谷底,这样的眼神他不愿意看到。
“进去坐吧。”
万月快步走去开门,脚步却在微微发颤,甚至眼眶里都有了泪光,表情不再是冷漠,而是五味杂陈。
灯光乍亮,看着瘦到锁骨乍现的万月,顾清丞喉结艰难的上下滑动。
他想抱抱最爱的丫头,可是后者却不愿意,抗拒神色明显。
“很晚了,你还是走吧,别让人看见了说闲话。”
“丫头。”
顾清丞缓缓呼唤,这样冷漠疏离的万月让他心慌意乱。
“你奶奶被关进大牢了,凭你的本事,想救出她不难。”
“丫头,看着我说话!”
顾清丞牙关紧扣,提高了音量。
本来心情就沉重的万月身体一顿,然后漠然的转回头,她知道不能把气发泄在无辜的顾清丞身上,可是事到如今,她要怎么面对这深爱着的男人。
“你知不知道,你奶奶推我娘下楼?我娘很怕疼的,她流了好多的血,我怎么都止不住,她甚至连一声疼都喊不出来。
我妹妹脸上毁容了,疤痕会跟着她一辈子,她也从楼梯上摔下来,如今大夫说日后可能耳朵会出问题,听不清话,这些的这些,都是你奶奶造成的。”
万月并没有大吼大叫,但顾清丞宁愿她发泄出来,而不是像现在一样隐忍,痛苦不安。
顾清丞重新抱住她,满是心疼,喃喃道:“丫头,如果可以,我愿意做任何事来弥补。”
现在就算万月让他去死,他也会毫不犹豫的去做。
“我用不着你弥补。”万月挣扎着想要退出顾清丞的怀抱。
这句话像一把钝刀,来来回回磨着顾清丞的心。
他缓缓的放开手。
万月转过去背对着墙面,眼眸里满是水汽。
说出这些绝情话的时候,她心里的痛不会比顾清丞还要少。
她以前太傻了,以为只要真心相爱就能克服一切的困难,而有些困哪是克服不了的。
万月稳了稳心神,“接下来我要去参选绣女,还要照顾妹妹们,店里生意也很忙,所以没时间和你说这些有的没的,如果你想赎罪,那这段时间就不要出现在我面前,我们两个人都需要好好打算,想想未来是不是要一起走下去。”
顾清丞深沉的看着她,“我不需要打算,因为早已经认定你是我的妻。”
“因为死的不是你的亲人,如果今日是我娘推你奶奶去世,你还会这么坚决”万月在微微发抖。
丫头要将我从她的未来中剔除出去?这样的想法让顾清丞颤栗。
“丫头,你想离开我?”
说出这两个字,顾清丞心痛难忍,痛苦的凝视着万月的背。
“这是你们家逼我的!”忽的,一直都较平静的万月愤慨转身,吼叫:“我能怎么办!难道还要装作无所谓,一切都没有发生,带着我娘惨死的面容嫁进顾家,和杀死她的凶手在一个屋檐下生活!
就算你和家里划清界限又怎么样,我的妹妹们还在这里,难道要眼睁睁的看着你家人隔三差五的来找麻烦。”
温热的泪水顺着嘶吼簌簌落下,万月倔强咬唇。
“丫头,别哭。”
顾清丞声音缓慢而沉重,万月流的泪一颗颗的全砸在他的心上。
“我会给你时间,多久都会等待,直到有一天你会放下李婶婶的死,可就是不要再说要离开的话。”
顾清丞不安的看着那张越来越疏离的脸,他甘心做恳求的那一方,只问挽留下心已经绝望的万月。
“不要再让我流泪,你快走。”
见他站着不动,万月直径上楼,砰的一声关上门。
客厅里,顾清丞站得笔直,神色冷峻,直到良久才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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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万月起得很早,昨夜失眠了半夜,现在嗓子还有些疼,说出了话。
她先到隔壁房间看了眼,万欣还在睡觉。
现在时间还很早,她到院子里呼吸新鲜空气。
早上的空气好,能让人清醒,这就是她现在最需要的。
院子外是大道,这时候已经有小贩准备出来做生意,再过一些时辰就要开城门了。
“万月。”
万月抬头,白秋霜和司萧肃站在铁门外。
开门后,白秋霜献宝似得提着个保温瓶,“自家磨的豆浆,新鲜热乎少兑水,就知道你起得早,司参领还买了油田糍粑。”
她提着早饭去饭厅,司萧肃摸了摸万月的发顶,温柔装了满眼。
“节哀,李婶也不希望你走不出阴影。”
“恩。”
万月低低的应了声,这种事要怎么节哀,至少她现在做不到,就是提李蓉芳三个字,啊的心都很痛。
有没有什么缺的少的,我能帮上忙的地方?”
“没有,万欣很乖,爷爷也很照顾我们,没什么缺的。”
想起懂事的妹妹,万月声音哽咽,万欣和李蓉芳呆的时间更长,不像囡囡还小,她大了,正值懂事年纪的万欣受伤最深。
她四肢不灵活,每日却还强颜欢笑,就是为了怕自己担心,还有店里的活抢着干,十分懂事听话。
她勉强扯出个笑容来,“一切都会过去的。”
司萧肃捏住万月脸蛋往外一扯,语气无奈道:“面对我还需要伪装?想哭想闹都可以。”
指下触感冰凉,司萧肃内心一软,这丫头在冷风中站多久了?
“有没有把握选上绣女?。”
“一点点。”
“才一点点?你的一点点是多大点?”
客厅里,起床的万欣神色复杂的看着相靠而坐的两人。
因为是一条长板凳,万月和司萧肃的手臂时不时的会碰在一起。
万月说话的时候,司萧肃总会用很温柔的目光注释着她。
万欣闷闷的转身到厨房。
“司少和阿姐在聊天。”
“喔,那就再等等,他们关系不错,陪陪你阿姐也是好的。”
万欣无精打采的应了声。
“万欣,顾爷有来过吗?”
白秋霜想,既然司萧肃回来了,顾清丞应该也已经回来了,就是不知道万月会有什么反应,这么大的仇恨,恐怕吵起来都是小的。
万欣昨夜回来得很晚,她也不知道。
“万月性子倔强,这一次和顾爷是真的没戏了,我看正好趁着这个空隙撮合她和司萧肃,我看好那两个人。”
她这么说,万欣更郁闷,食不知味的喝了几口豆浆,拿起一根油条就说要到店里帮忙。
“臭女人。”
金佟一阵风似得从万欣身边经过,直追白秋霜。
白秋霜猛地跳得远远的,得意洋洋,“死胖子。”
现在的金佟可是瘦了很多,按照万月给的药方调理,再加上如今也爱运动,如今体型中等,走路也不会直喘气,人一瘦五官都帅气了,再加上他白,现在也是翩翩公子,还有未出阁的少女打听呢。
“今日一定要修理你,就是你说的穿女装,事都传到我爹娘那去了,他们还以为我有龙阳之好。”
“那是你下棋输给我,愿赌服输。”
“明明就是你赖皮,咱们再来一局。”
金佟追着白秋双不放,万月和司萧肃视若无睹的穿过大堂去里面吃早饭,反正那两个冤家这么闹腾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金佟警告你哈,这是别人家,你要是再这么胡闹我就告诉你娘去。”
“那我也要像你娘告状,说你也欺负我了。”
金佟追累了,嘿嘿一笑。
“行了,先放过你,听过叶子吹的曲调没。”
“没听过,没兴趣,反正我也不会。”
“我会啊,吹给你听。”
“不听。”
“你不是要做乐师么,居然不听!”
金佟又要追。
司萧肃走过来,沉声道:“不要在万月家里打闹。”
白秋霜窜到司萧肃身后,朝金佟做了个鬼脸,转身就跑去找万月。
“看清楚那女人的真面目没有,这种人不能娶,娶回家也是鸡飞狗跳,离她远远的才能明哲保身。”
司萧肃意味深长的瞥了金佟一眼,“如果喜欢就去追,这样试探我没有用,是个男人就做点男人应该做的事。”
被看出来了,金佟撇了撇嘴。
“你还是和万月在一起吧,天天留给我。”
司萧肃目光一闪,笑而不语。
金佟跟着司萧肃到饭厅,一落座就要抢白秋霜的糍粑。
“你可以吃油条,和馒头。”万月为金佟端了碗豆浆。
“我不,就想吃糍粑。”
金佟把糍粑抢过来,喜滋滋的喝了口豆浆。
“你们还挺般配的。”
金佟瞪圆了眸子看向说这话的司萧肃,“你是要诅咒我,我要娶的是那种大家闺秀可不是这种凶巴巴的河东狮。”
说话间,白秋霜忽然抢过金佟的豆浆一饮而尽,砸了砸嘴,目光挑衅,谁让你抢糍粑,我喝光你的豆浆,礼尚往来!
还举着糍粑的金佟耳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红。
那豆浆他喝过的,白秋霜再喝,是不是等于间接接吻?
早饭后,万月给金佟把脉,又换了几味药方,如今金佟身体和同龄人差不多,其实不吃药也可以。
“那我还是继续吃吧,我娘说了,身体壮实以后才好找媳妇。”
“多坚持锻炼,再过几年想取亲随时,现在有看上的,娶回去当童养媳也好。”
万月把药方递过去。
“我倒是不急,主要是能过得合拍。”
“你跟大夫说这些干嘛,思春找媒婆。”
白秋霜迫不及待的赶走金佟,拉起万月就往门外走,连司萧肃都不带。
镇子上有很多小巷,清晨人不多,走起来很清爽。
“你打算原谅顾爷么?”这问题白秋霜憋了很久,不问不行,“他回来了没有?”
“嗯,”
“这事其实也不能怪他,都是顾家人搞出来的。”
看万月不语,白秋霜小心翼翼问:
“你和他?算是彻底没戏?”
“这事以后再说,我现在也没精力想。”
白秋霜语气一变,凶巴巴道:“都怪万心如嘴碎,要不是她把顾老太找来,你娘也不会出事。”
万月一震。
白秋霜继续说:“就是她给顾老太通风报信,说你和顾爷再一起,顾老太才会这么生气,以我对那人的了解,通风报信还不够,肯定又添油加醋说了不少你的坏话。”
万月的目光越发的森冷,缓缓道:“没错,她也是杀人凶手之一,我娘的死她也有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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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清丞直到三天后才去看顾老太。
顾老夫人有专门的牢房,里面床还有其他家具一应俱全,且她提出有病,因此时不时还能到外头散散心看病,除了不自由外,一切生活有滋有味。
最近顾老太说头晕眼花,县太爷特意拨出一个院子,明面上是囚禁,实际上是换了个方法让顾老太享受。
院子不小,还栽着杨树,床单被褥干净,还有茅厕,一日三餐都是一荤两素,还有饭后水果。
就是这样,顾老夫人也不满意,她嫌没人来陪自己,无聊得很,平日被看守也让她很恼火。
不知道什么原因,她关节又开始痛了,大夫也没什么法子,痛起来的时候一晚上都睡不着觉。
看到最疼爱的孙子推门进来,顾老夫人颤巍巍的迎过去,乖孙乖孙的喊着。
“奶奶,还好吗?”
顾清丞神情淡淡。
”奶奶可把你盼来了,这些天也没个人来看我,把我丢在这里不管,我年纪都这么大了,还要在这里受罪。”说到委屈处,顾老夫人两眼泛泪光。
顾清丞冷冷道:“奶奶,按照律法,你应该在牢房里服刑,如今有独立院子住,要是让朝廷知道了,连同爷爷都是要罪责的。”
“你怎么能这么说话,那不成你害要奶奶过得凄凄惨惨。”迎着孙子冷漠的视线,顾老夫人有些恼怒,“那李蓉芳是自己摔死的,难道你要为了一个外人这样来气我?这一切不还都是为了你。”
“真要为了我好,就不应该那么做。”
“都是那狐狸精不好,要不是他勾引你,我也犯不着跟她们家过不去,还有李蓉芳,自己站不稳摔倒关我什么事。”
“奶奶!你害得别人家破人亡,如今还没有一点愧疚心!”
反了反了,顾老夫人气得扬手就打了顾清丞一巴掌,“亲奶奶不心疼,去心疼一个外人。”
“她不是外人,是我一生要去守护的宝贝,你这样做,只会让我更加心疼她。”
“你你承认了。”
顾老夫人无措的举着手,另一巴掌要甩下,却愣愣的没下手。
顾清丞直视顾老夫人,“您伤害她的每一次,都是在把我推向她。”
“她配不上你。”
“您也不配为人长辈。”
顾老夫人气得直喘,扶着桌子颤巍巍的指,“你滚,现在就滚。”
“奶奶保重。”
顾清丞转身就走。
顾老夫人一口气没上来,瘫软在地哎呦呦的叫唤,门外的衙役忙去叫大夫。
从医院出来后,顾清丞回了军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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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宫做绣女是很多学习刺绣姑娘的梦想,绣女入宫是有年限的,五年之后就能出宫,平日晚上住在城外,等出宫后往往能挣下不少银子,再者在宫内做绣活的绣女出宫后十分吃相香,嫁人的会被夫家敬重,还能给富裕人家刺绣。
万月不是临时抱佛脚的人,临近考绣女的时间,她反而更放松。
今天有雨,她懒懒散散的坐在月轩居,今日食客并不是很多,店里空闲。
“听说今年选绣女的人很多,秀坊现在都开始有衙役看着了,明日就是开考的时候,也不知会有多热闹。”秦素芬走进店里,甩了甩伞面笑道。
正在揉面的张有山也接口,“当绣女多好啊,咱们家两个丫头要是有这本事,也去选一选,可惜咯。”
秦素芬把一个盒子放在万月面前,“昨晚有人送来的,结果一忙给忘了,你快看看是什么东西,别耽误了正经事。”
那是个檀香做的四方盒,包装很精美。
万月打开,那是一包绣针。
木盒里放着一张纸条,苍劲有力的笔迹只寥寥写了两个字:加油。
秦素芬看了一眼落款,踌躇了一会才问:“万月啊,这是不是顾爷送来的你们两个见过面了?”
“婆娘,你问这么多干什么,过来搭把手。”
张有山示意秦素芬不要多问,免得又让万月想起伤心事,这事他们也管不了,还不如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