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国志》记载了数千年来这片土地的朝代更迭。

上面密密麻麻的地图史料，这片土地，兵戈多起，久经战乱，政权兴衰繁盛，各个朝代在浩如江河文字中匆匆闪过。

数千年史料一页页看来，一页页背着。

我几乎是硬啃的。

啃得我牙齿都有些摇摇欲坠。

合上书，我眼睛诚然已经酸痛得厉害，看世界都有些灰暗了，我抬眼，伸手挡了挡暗沉的阳光，低喃道：“我是不是要瞎了？”

“不是你要瞎了，是天黑了，你看，外面掌灯了。”

谢琰的声音突然如风一般飘来，打断了我的思绪，我一抬头，这才发现谢琰站在我身侧看着我。

看书入了神，一直没留意，也不知道他站了多久。我觉得眨眨眼，也许是看书久了，有些乏，我的眼光有些茫然。

他似乎已经停留了很久，这才摆上一只食盒，对我说道：“天黑了，别看了，对眼睛不好。”

“来，吃点东西。”

我如释重负地将搁下书。

夜幕四合，遥遥朝窗外望去，入目之处的几座高阁，已经渐渐明亮了起来。

未央城，锦绣宫，灯火如龙，彻夜流转。然而在冷宫里，到了晚上，也是没有人掌灯的。

只能接着外头宫苑透过夜幕隐隐传来的微光，勉强视物。

“今天又有什么吃的？”

我看他打开食盒，如同变法术一样从里面拿出各种糕点菜肴。

我不知道他到底和那个膳房送饭的小宫女怎么勾搭上了。自从他去拿饭以来，天天都能带回一食盒满满的点心和菜肴。

他布下菜，然后一件一件往我碗里夹。

很快就堆了比碗还要高。

我想起之前我几乎天天都再吃白菜馒头，而今看着满碗佳肴，我却一时有些眼花缭乱，无从下手。

我有些哭笑不得，“我吃不完这么多。”

谢琰自己并不急着吃，只一味给我夹菜，听到这话后他手顿了顿，随后笑上眉梢。

染有笑意的眸光渐渐软和，他看着我的脸，盯了一会，微笑着摇了摇头，又给我夹了一块肉：“不，你还需要养胖一点。”

“……”

“一天一顿还不够，等过些日子，我让人把一天三顿加午点夜宵也给送来，你养胖一点，我喜欢软的东西，白白嫩嫩的，就更可爱了。”

“……”

“……你到底是怎么色诱了人家的？”

一顿也就算了，连三顿都能哄得人家给送来，只怕这“色诱”匪浅。

要么就是这小宫女太过好色，要么就是谢琰太过妖孽。比起前者，我更倾向于相信后者。

“吃，”谢琰笑容不改，顿了顿，又接上我刚刚的问题，“要是小清嘉想知道，我不介意给你示范一下。”

“……不了，谢谢。”

我低下头去连忙吃菜。

他看我的眸光温和如旧。

……

夜深了。

我抱了《列国志》到庭院里去，找了个光照得到的亮堂的地方，准备接着看。

刚刚翻开书，谢琰就飘了过来，“宝贝，到了晚上，就不用这么努力了吧，该睡觉了。”

说实话，我也不想大晚上熬夜看书。但是我更不想和他同床共枕，我每次挣扎，都只有吃瘪。

现下只能假借看书躲开他，等他睡了，我再溜去偏殿。他就犹如个妖精，几乎可以勾勒人魂魄。我怕继续和他睡，就真的要被吸干魂魄了。

我目光继续停留在书上，违心地道：“我更爱学习。”

“好。”他在我身边坐下，“我陪你。”

“别……”

我心跳得厉害。

冬夜的寒风有些凛冽，我身上披唯一可御寒的衣服还是谢琰的。

我还没有出声拒绝，他就稳稳当当地靠在我的身边。

就这样靠着，坐下后他没有说一句话。

倒也没有打搅我看书。

夜凉如冰，沉默随着时间在夜色中流走。

灯光微弱，看书本来就眼酸，何况身边还有个大妖精。我心思几乎完全没有在书上，眼角总是不介意见瞥向他，心里只希望他能快点走，快点去睡。

越来越晚了，我越来越困，然而他还没走，洁白的衣袂，在微暗的光中浮动。

他怎么还不走呀……

我实在忍不住了，书上一排排幽暗的文字，越看愈发令人晕眩，大脑胀胀的，仿佛昏沉到了极点。

我下意识轻靠住谢琰的身子。

迷迷糊糊间，我看到一只手朝我伸来，擦过我的眉，轻轻临描着我的脸。

他指间凉凉的，最后停留在我的鼻尖，轻轻一点。

“睡吧。”

温和的声音宛若春风化雨，让人的醉意更深一分。

……

“睡吧。”

朦胧间，好似看到了父皇。

他曾是这个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

他曾亲自抚养我，在上好的春光里轻哄我入睡。那么柔和的春光，我仿佛连时光都错乱了。

我在他眸光的倒影中，看到了一个很小很小的自己，牙没长齐，咿咿学语。他轻柔地拍着我，哄道，“清嘉，睡了。”

……

我眼睛有些酸了，抓着他的衣袖，轻喃着喊他，“父皇……”

面前人的影子似乎僵了僵。

“罢了，你再怎么想他，他也不会回来了，蔺朝亡国，李氏没落，这一切……”

“只能靠你讨回来……”

“小殿下，你知不知道……”

……

意识消磨的最后一刻，耳畔似乎传来一声极轻极轻的叹息。

比风还轻，很快，就被打散在了夜色中。

……

这一夜我难得无梦，睡得十分安好。

第二天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自己的床上。

我动了动，轻轻转头，正要伸手揉揉眼睛。

蔫地，就看到谢琰一张放大的脸。

他蹲在床头，双手撑着腮，水汪汪的一双大眼睛含着吟吟笑意，正直勾勾看着我。

“啊啊啊——”

他这双眼睛太过妖孽，我立刻就被吓了一跳，初醒时的起床气和困意此时荡然无存。

身体条件反射，连滚带爬翻到了床的另一角，颤抖着手指着他，声音结巴着道：“你你你…你……吓我一跳！”

惊吓中惶恐地想到，昨夜明明是在外边看书的。

看着看着，今朝一觉醒来，怎么就就回了自己的床？

我胆战心惊：说好要远离他，我怎么又跑回床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