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都快忘了我是怎么撒腿跑回来的。
一路跑回寝宫,远远地,我看到我的寝宫大门前,有个人站在即将垂暮的夕阳中,倚门在等待。
谢琰!
他长身而立,遥遥站在门前,他似乎已经等了好久了。少年身影纤瘦,影子被余晖拉得好长,他就这样子久久伫立。
我知道他在等我,但是刚刚受到的惊吓实在过大,我竟一时间也刹住车,一股脑地从他身边掠过,越过他,冲进寝宫里。
跑进房间,脱鞋,上床,拉上被子,蒙住头。
这几个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我一心只往窝里钻,自然没有在意到,谢琰立在暮色中,脸色竟十分苍白,在看到我的那一刻,他才稍稍露出些许的笑容。
……
终于到了我自认为最安全的地方了。
我在被窝里喘着大气。
余悸尚未在心头散去。
太可怕了!
太可怕了!
刚刚那个孤魂野鬼的呼唤声此刻还在我的心头荡然,空灵地回荡着:“小姑娘……”
“小宝贝……”
突然,我感觉有人拉住我的被子,用力扯开,这一拉太突然。
我来不及防备,身子曝露的那一刻,我下意识就尖叫起来:“啊——”
声音出口以后,我猝不及防迎面对上的就是谢琰的惊吓的神情。
他满脸无辜地看着我,不知所措地眨了眨。
他的眼中,三分茫然,一丝奇怪。
……
……
我原本心跳得厉害,在看到谢琰的那一刻,紧绷的神经终于是缓和了些。
惊悸之余,竟情不自禁学他眨起了眼睛。
谢琰用古怪的目光打量了我一会,伸手过来摸摸我的脑袋。
我感觉到凉凉的触感从额头传来,随后就听他轻蹙眉道:“居然没有发烧呀……”
“……”
他收回手,将被子扔回给我,无奈摆摆手,“不就出去了一趟,怎么回来后是这幅表情,简直跟见鬼了一样。”
“……”
“不是……”
我试图反驳,我貌似是真的见活鬼了。
说话间,谢琰已经在我身边坐了下来,打断道:“宝贝,你听我先说。”
“我……”
我一抬眼,发现谢琰正看着我,表情是难得的正经。
我抿抿唇。
他的嗓音清雅,语气不温不火:“我不知道你对陛下是什么感情,或许你和她感情不好,但是,今天之前,我真的不知道原来你这么讨厌她……”
他顿了顿,眼光落在我身上:“我教你弹琴,确实是为了能够取悦陛下,但是你要相信我,我并不是并非为了我自己要取悦她,而是为了你。”
我一愣,随后眼眸垂下:“我知道。”
我都想清楚了。
我低声道:“对不起。”
其实我刚刚就想好要和他说的。
这一句话说出口,谢琰原本正经郑重的神色似乎柔和了些。
他笑笑摸摸我的头,“宝贝,你要知道,你是公主,无论讨不讨厌陛下,你永远都是公主,是陛下的长女,你身份高贵,你不可能在这冷宫里度过一辈子,但是你也不能自暴自弃放弃希望。”
“高贵”二字在我耳畔擦过。
难得听到这两个字,我错愕抬头。
谢琰一小撮一小撮地认真拨开我乱糟糟的头发,继续说道:“你要离开冷宫,没有别的办法,只能依靠陛下。”
他依旧是盈盈笑意,眸光却深邃。那一筐秋水中,似乎夹杂了些我看不懂的东西。
“这是目前为止,你唯一的出路。”
谢琰的声音是认真的。
但是似乎是怕再次触碰到我的敏感处,他的语气放缓,有些小心翼翼,但是在说到最后的几个字眼时,他依旧是加重了音。
出路……
“宋仪是我的出路?怎么就想到这个?”
我也曾想过,我不可能就在这冷宫里呆一辈子。
我在冷宫里见过太多的人,他们的没有尊严地活着,没有身份地死去,成为周遭深夜叫嚣的孤魂野鬼的一员。
我替自己想过出路,但是想了千百种,但是想得最多的,是想出宫。
出宫了我就自由了。
唯独没有想过,要依靠宋仪。
“殿下,”谢琰突然拉过我的手,轻声道:“别忘了,你体内流着的,是皇家的血脉。”
“你理应金枝玉叶,被养在精致的宫殿里,被众星捧月,你呆在冷宫里,不合规矩。”
他戳穿了我的心思:“你也想离开冷宫,不是吗,殿下?”
他叫我殿下,轻飘飘的两个字眼,压在我的心间,我却觉得不是一般地沉。
听了这两个字,我心底里传来一种古怪的感觉。
心底里似是有些酸酸的,麻麻的,不适应极了。
我被这种奇怪的感觉给魇住了,目光呆滞地看着谢琰。
这是谢琰第一次这样子喊我。
已经好久没有人这样子喊我了。
久到我都快忘了。
但是很快,谢琰又换回了平常的闷骚叫法,“宝贝,听我说,我知道你不愿意取悦陛下,可是哪怕你打心眼里一百万个不愿意,但是目前为止,就是能让你尽快出冷宫,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办法了。”
我抿了抿唇。
他的眼睛像明镜似的,把我的心思照得清清楚楚。
我哑口无言,只好听他继续说道:“就在后天,后天是除夕,我已经和司乐那边打通关系了,国宴的奏乐,你来主琴,已经安排完了,你不上也得上。”
“陛下重琴,每次奏乐完后必定单独见琴师,到时候你上去把曲子弹完,你年纪小,陛下也不会刻意追究什么,只要曲子弹得流畅了,恰逢除夕年节,陛下看到你自然也会高兴,一高兴放你出冷宫,也是理所应当的事。”
他把他的计划说清楚了,拍拍我的肩,话锋一转:“你如果心里接受不了,你见到陛下的时候就闭上眼睛上吧,心里催眠自己,看着陛下就把她当一棵白菜就行了!”
“……”
我本是默默听他娓娓道来,听到这里的时候眼角忍不住抽了抽。
什么?白菜?
恕我直言,宋仪可不是什么像谢琰这样子的傻白甜,她那么的精明狠戾的人,她把你看成白菜还差不多,我实在无法简简单单地把她看成一颗白菜。
谢琰说完后似乎也觉得这样比喻有点不妥,说完以后,仔细思索了一下,又牵强地补了一句:“……一棵凶猛的白菜。”
“……”
我眼角疯狂抽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