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天牢是没去成的。

谢琰下的什么棋局，神神叨叨的，问他他又不说，只让我等着瞧，等他赢了再全盘告诉我。

我百般无聊，干脆拿着宋仪给的藏月阁的钥匙，去翻藏书看看。

藏月阁是两朝藏书之地，之所以靠近昭和殿，完完全全是因为之前昭和殿是蔺朝历代帝王居住，这藏月阁也方便帝王翻书。

这所谓的钥匙并不是普遍意义上的钥匙，而是一个原本普通，却因为印了皇章而没那么普通了的小木牌。就是个通行证，上面还得照应本人的名号，挂在身上让那藏月阁重重守卫验过以后才放你进去。

我挂着牌子大步走进藏月阁里。一进来，我的第一感觉就是书太多了，放眼望去，上至各朝史策，地图典籍，下至前朝各代帝王枕下孤本，都有，分门别类地放着。

地图和正史我已经在一本浓缩的《列国志》里边见识过了。我索性放纵自己挑了几本话本子回去看。

藏月阁的书不可外借，我在里边凭窗看了起来。

我没看过江湖上流传的话本子，但是个人以为，我捧着的脚本工夫还不错，看得出来作者是有功底的。

几本话本子像是上了年限，纸页都泛黄了。

我看书速度很快，在里边待那么会，我已经看完了三本小话本。

写的都是些情情爱爱的故事。

一本说的是有个穷苦公子寒窗苦读，来都城赶考，路遇富家小姐恩施，后来公子功成名就，得了状元，衣锦还乡报答小姐花前月下。

一本说的是公主与将军青梅竹马的爱恨情仇，将军征战沙场，她女扮男装成为军师，与将军并肩破敌。

还有一本说的是三人行的悲剧故事，皇子羡慕布衣生活，离家出走假装贫寒子弟赶考，途中结识挚友，并且邂逅了一个姑娘，只是没想到，后来这个姑娘却移情别恋，和自己的挚友相爱，合伙给他顶了一大顶帽子，然后皇子伤心欲绝，本来都考到的殿试，却愤然甩笔回宫，自此不再相信红尘人家。

太惨了……

“太惨了，那位皇子也太惨了。”吃饭的时候，我和谢琰讨论起这件事，评价道，“这写戏本子的人也太假了吧，什么都写。”

谢琰笑了，“小宝贝，你以为你看的是普通的戏本子吗？这可是藏在藏月阁中的戏本，外面可是不流传的孤本。”

“还不是一样的戏本，和外边流传的也差不多吧。”

“这就是你没见识了，如果这戏本子不值钱，世间这么多本戏本子，藏月阁为什么偏偏就收这些呀？”谢琰给我夹块桂花糕，“好好吃。”

“为什么？”不懂就问，我虚心地知道这一点。

他温和地道：“你先把这糕吃了。”

这个时候，我觉得吃个点心似乎也不是那么艰难了，几口就把它咽了下去。

谢琰见我听话，勾了勾唇，悠悠放下筷子，娓娓和我解释道：“其实，这戏本子呀，都是由原型改编的，这民间写书的听了哪家出了才子佳人，也都争先恐后描绘起他们惊世骇俗的恋情，哪怕之前蔺朝有那么一个爱看话本的皇帝，曾经多次招了许多文官入宫，帮把他和他的爱妃们的恩怨纠葛写成话本。

“后来写得多了，皇帝干脆在宫里设了个小小的书文馆，就是专门为了写话本子，后来皇位更迭，这小小的书文馆也没倒闭，蔺朝没灭亡之前，倒是一代代传了下来。

“这里头的文官闲得厉害，除了偶尔给皇帝和他的爱妃们谢谢以外，就没事干了，于是干脆犯了职业病，逮着谁写谁，不再局限于皇帝，还把公主，皇子，朝臣也写在内。

“这些都属于皇家秘闻，当然不能流传在外，文官和话本里的原版主人们好像也不怎么舍得丢弃，于是呀，就把它们藏在了藏月阁。”

谢琰笑吟吟地看着我：“宝贝，你今天看的，都是些野史呢。”

“野史？”我若有所思，想起那位头顶一片绿的皇子，不确定地问：“这些都曾经发生过。”

“是呢。”

红烛火光明灭，倒映入谢琰眼中，熠熠生辉，不知怎么的，他似乎有些感慨，“话本中恩怨爱恨，曾经都是每个人切切实实的感受。怎敢造假？”

我愣了愣。

这时候，谢琰又说：“但是这戏本子也不一定完全。”

在我错愕的眼光下，谢琰继续说道：“但是如果没记错，前朝唯一一位寒门出身的状元，虽然功成名就，但是后来为了相府嫡女，曾经逼死了发妻。”

“还有那位女扮男装当军师的公主，如果没猜错应该是当年的**公主，她为保边疆安稳，远嫁和亲，当时的镇国将军李贺送的亲，那时候，哪管战功赫赫，朝廷招他归来加官进爵，他也不曾回过未央城半步，一生守在了送**公主离开的边疆。”

“还有那个绿帽子的仁兄，本来就是个悲剧，他后面的人生更悲，我也就不说了。”

我听得发怔，呢喃道：“您知道的事情可真多。”

世人总是向往圆满的，戏本子也尽量把结局停留在圆满的时候一刻。

但是，这毕竟不是结局。

我心想，这世间的男女情爱，还真是轰烈而悲壮。

往后一连多天，谢琰继续闭门谢客。

我偶尔和谢琰学习下棋，偶尔练练弹弹琴，练着怎么样才能减少那惨不忍睹的情况。

然后就是往昭和殿隔壁的藏月阁跑，看看翻翻那些灌满野史的话本。

这一年就怎么一天天的过着，一眨眼间，就到了元宵节。

出了十五就算是完完全全过完年节了。

元宵节前一天晚上，老天又下了一场大雪。元宵当日推开门时，庭前已经积了一层厚厚的雪，放眼望去都是单调的素白色调。

我下毒的案子了解了以后，除了同谋的余霞和李渐白一起死了，那关押在司刑里的人也全部被放了出来，到元宵这天，又忙着扫雪，清理宫道，然后开始张罗着挂花灯。

今晚，宫里有一场赏灯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