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这里干什么？”

夕阳下，谢琰看着远处走下的身影。她一身鹅黄色荷叶边裙，踏着小步一阶一阶地往下走。

“求签。”

李清嘉走下来，手中还握着一根竹签，上面写着两个下。

她不能莫名其妙地来这里，不然，谢琰会怀疑，她问的什么东西他很快就可以查出。求签只是一个噱头。

下下签。知道这个结果她的心也宁静了一些，“我问秋收要来苏乙的生辰八字，他和我不配，若成姻缘，必伤一方。”

简而言之，两人如果成婚，必然要有一个伤残，不能相伴终身。

谢琰问：“你如果拿这个来搪塞我，那么我告诉你，我不予接受。”

“清嘉，你无论如何都要成婚的，如果我不逼你，陛下那边也会有动作，我逼你，总比你嫁给陛下那么多人好。”

听到谢琰这么回答，李清嘉莫名就有些生气了，对于她姻缘的这件事，她只要一听到，就特别烦躁。

本来她逃了早朝，对谢琰有些心虚，刚刚老和尚和她说的，宋仪这些年没少派人上永和寺，也不知道让谢琰吃了多少的苦。

她心里有些五味杂陈，更加惭愧。

事实上，谢琰受苦都是因为她，这些年，她跟着太傅学习，她已经觉得自己足够认真了，书该背的也都背了，她最爱学的棋，棋步也走得稳健。另外，在剑法骑射上面，虽然她先天体力无法弥补，但是技巧上面的东西，她几乎也炉火纯青。

她也曾希望，谢琰回来后，可以让他看到一个更好的自己，来回报他。

可是她发现，她还不清，哪怕她把治国经纶背得熟练，可是一到朝廷，她依旧如坐针毡。

她发现她不行。

她愧疚，她气恼，想要做得更好，可是为什么偏偏谢琰想要她做的都是她不爱，她讨厌，她不喜欢的事情，她明明最讨厌玩弄感情了。

所以一听到谢琰说到这个，仿佛就直接扎到了她心里，让她忍不住炸开。

“你问那么多干什么？你他和我不合适，我不喜欢他，我没有见过他，单凭你说的只因为他合适，他好操控，就这两点，凭什么就让我嫁他，劝你趁早打消了这个念头。”

“清嘉，你将来可以有喜欢的人，但是，现在……”

这时候李清嘉已经走到了他的身边，陡然转身打断他的话：“闭嘴，我不听！像你这样子玩弄感情的人，就可以把姻缘随便当回事吗？”

“你从小就把我当木偶！你一直提着我往前走，是呀，你的谋略从来不喜欢和我说，我只要按着你说的做，是你把你想要的东西都加在我的身上，是，跟着你我锦衣玉食，我什么都可以有，可是你不考虑的想法，不考虑我喜不喜欢！”

李清嘉是被气到了，成片的话几乎脱口而出。可是话音刚落，她就看到谢琰的脸色却倏尔变了。他脸上本来就血色无几，如今就更白了，李清嘉情绪一下子冷静了些。

她想起了刚刚听到的事，意识到自己的话说重了，转过头，没有再说话。

算是一种屈服和闭嘴。

“清嘉……”谢琰伸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乖一些。”

李清嘉咬了咬唇，她低声说了句：“对不起。”是她的错，她不该顶撞谢琰。

谢琰见她妥协，也没针对朝廷上的事情批判她，只是说：“走吧，回去了……”

他话音未落，突然看到对面树林中闪过一个身影。他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劲，立刻拉过李清嘉，和她换了个位置。

下一刻，就有竹剑破空削来。

“公子！”

李清嘉被拉过的时候，脑海一片空白，只听到冬藏在说身边大叫起来。

她整个人愣住了，一伸手，正好摸到谢琰的左后肩，上面全是红色的鲜血。

刚刚那只箭，是对准她后心的。

周围的人都手忙脚乱起来，几个侍卫立刻跳进从中去抓人，冬藏守着他们，另外又有个侍女过来给谢琰包扎，李清嘉却呆滞许久，她似乎动也不会动了。

知道她感觉身上的重量越来越沉，她微微抬头，直见谢琰虚弱地朝她笑笑：“清嘉，没事了……”

而后，谢琰身子直接倒下。

……

哪一个晚上李清嘉都是浑浑噩噩的。

谢琰发起了高烧，进进出出的人端出一盆接一盆的血水，医官来了许多，相互商量着治疗对策。

冬藏最忙，她几乎指挥着一整个院子的人。吩咐给谢琰止血，熬药。

李清嘉有些呆滞，在院子里站久了，人们都在忙，没有人理她，正要往前走，正好撞上从里面出来的冬藏。

李清嘉下意识拉住她：“谢琰他还好吗？”

冬藏回头，清嘉却陡然发现她的眼圈都是红的，心里一咯噔。

冬藏朝她深深一鞠躬：“我自知身份卑贱不及殿下，如果有冒犯之处还请降罪，只是烦请殿下以后不要再多事给公子惹麻烦了，你知不知道，这些年，无论公子身在何地，无时无刻不为殿下操心，公子为你扛下那么多东西，已经够累了，殿下能不能懂事一些？”

李清嘉一下子愣住了，不知所措起来。

她做错了什么吗？

冬藏转身离开，她看了看屋里，踌躇了一会，还是决定走了进去。

谢琰伤口已经包扎好了，只是还没有醒过来，脸色苍白虚弱地躺在床上。

李清嘉在床头蹲下，轻轻拉住他的一撮头发。就这样子看着他，如玉般宁静的睡颜。

她突然想到，要死谢琰死了，她该怎么办？

正好像冬藏说的，谢琰为她操心了那么多，她这个人知恩必然报，要是她还没报答，要是谢琰就这么死了，还是因她而死，她会带着愧疚活一辈子。

不仅仅如此，她生性淡漠，从刚刚开始到现在，她呆滞了很久，却几乎是最冷静的一个。她这一生在乎的事情很少很少，能够真正触碰她喜怒哀乐的人，也很少，可是她觉得，谢琰死了，她会很伤心。真的很伤心。

她害怕谢琰死了。

她感受到巨大的害怕的时候，并没有像冬藏一样慌乱掉眼泪，反倒是安安静静地，谢琰的头发靠在自己的脸上，突然说道：“其实，你别死好不好？”

就在这一瞬间，谢琰似乎犹如心有灵犀一般，突然反握住她的手：如呓语一般呢喃说道：“清嘉，别怕，我会陪你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