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认识？”赵圣白问。

“只见过一面”，梅说。

“是，就一面”，杜秋湲强调，可不是只有一面嘛！往常里，梅都戴着面具，只有那次在黑刃楼里，她见过他的真面目。

赵圣白满腹疑问，目光在二人身上来回探索，但最终什么也没发现。“这么说，你已经知道她就是你未过门的妻子？”他问。脸上有种说不出的痛苦和愤怒，但在这两种猛烈的情绪中又夹缠着一丝胆怯。

梅点了点头，“我知道。”

“你知道？”杜秋湲问。心思复杂，他什么时候知道的？比我更早吗？

“我见过你的照片呀！”梅笑着说。

杜秋湲暗骂自己是个傻瓜，既然赵圣白见过她的照片，作为婚姻主角的他怎么会没见过呢。难怪，难怪他待她与别人不同。然后，和梅在一起的画面在她脑海里翻动，当时觉得没什么特别的事，现在看起来好像真的与众不同。

“莫非，莫非他对我有意思？”想到这儿，杜秋湲竟然有点发慌，心跳失了节奏。可是，一旦她想入非非，赵圣白压在她心上的石头就会出现。“熏岚星沦陷了，或者说，熏岚星改朝换代了，不管用什么词儿吧！总之就是杜玉昌以及整个杜家都完蛋了。”她不晓得自己是在高兴还是难过。

是因杜玉昌的倒台而高兴？还是因周易威终于得偿所愿高兴？

是因与她血脉相连，但又陌生如路人的亲戚落难而难过?还是因周易威在她心里的彻底消亡而难过?

就在杜秋湲胡思乱想的时候，席间的气氛不知因何变得诡异。

两个男人，亲兄弟，望着对方。

“我听说你当初很不同意这桩婚事”，赵圣白说。

梅点点头，脸上虽然带着他一贯的轻浮的笑，但此时看起来却有些牵强。

“那么现在呢？”

“现在也是”，梅说。然后，他看了看心事重重的湲。

赵圣白长出了一口气，“那就太好了，既然你不愿意，能不能把他让给我?”

梅望着赵圣白，笑容已经完全消失。“父亲不会同意的”，他挪开目光说道：“熏岚星势小，父亲才会选择我，而不是你。更何况，如今熏岚星动荡不安，用处远不如从前大，他就更不会舍得牺牲你了。你的联姻对象应该是其他三相星系的公主，而不是一颗落魄星球的小姐。”

“父皇那儿由我去说，不用你操心，只要你同意就行了”，赵圣白热切地说。

“只怕父皇不会同意。”梅低声说。

赵圣白望着梅，脸上的热情渐渐冷却，“是他不同意，还是你不愿意？六哥？”

梅沉默着。

许久之后。

“我不愿意”，梅抬起头，直视着赵圣白，“我不赞成这种肮脏的联姻，但我不会把她让给别人，这是两回事。”

赵圣白啪一拍桌子，张口却说不出话。

“怎么了？怎么了？”惊醒的杜秋湲瞪着面前的两个人，她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心事中，没有听见他们的一句对话。

他们回瞪着她。

杜秋湲疑惑地挠挠头，不知自己无意间已做了离间兄弟情的红颜祸水。

“你要在我们两个之间选一个”赵圣白劈头盖脸地说道：“你选谁？现在就做决定。”

杜秋湲茫然地左看看右看看，不明白自己错过了什么，以至于对眼前的局面如此无知。她觉得自己此时看起来一定像个没有专心听课，而偏偏被老师点名回答问题的学生。

梅忽然笑了起来，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杜秋湲觉得这有点不像他的风格。他应该说几句俏皮话，再取笑别人两句，然后大家一起举杯的。但他没有。他的笑也未免流于表面。

也许这样的相认让他不愉快？

“什么意思？什么选谁？”她问。

“在我们两中选一个和你成亲”，赵圣白说，“现在，除了他，你有了更好的选择。”他指指自己。

若不是心里有事，她几乎要笑起来。“原来他们在争我”，她窃喜，虚荣心像雨后的野草长得又快又疯。“谁也不选，结婚还没有排上我的日程”，她说，“我还有许多想做的事没做，再说，我也没到年龄。”她骄傲地回绝他们，不忍的同时有一种大肆挥霍的痛快，而挥霍男人的爱意远比挥霍金钱有快感。

赵圣白和梅相视而笑，他们忽然发现自己刚才的行为是多么的幼稚。二人举杯畅饮，说一些笑话。杜秋湲插不上话，她只能听着，偶尔笑一笑。

“赵圣白”，梅口齿不清，脸蛋通红。

“赵圣空”，赵圣白微醺，一双犀利的眼睛难得变得温柔。

杜秋湲牢牢记住“赵圣空”这个名字，这就是梅的真名。但是，重复默念了三遍后，她忽然有些后悔了。飞花院的人不能让别人知道自己的身份，为了强调这条生存法则，梅还杀了个人来加强学员的记忆呢！而现在，她与梅，已可算知根知底。她不知道会不会有一个比梅更厉害的人，来杀了他们中的某个，从而让另一个把这条法则铭记于心。她有些害怕了。她既不想死，也不想让梅死。所以，她怕的更深了。

她捂住耳朵。

“你怎么了？”赵圣白问。

梅也看向她，笑了笑，说道：“一定是你讲的事太少儿不宜了。说到底，她还不算真正的成人。”

“她十六岁了，成年了。”赵圣白说。

“没有成婚的女人都不算成年”，梅说。

“没想到你的观念这么陈旧，很多人虽然没成婚，却比已婚的女人还有经验，你可知道？”赵圣白笑着说。

梅又看了一眼杜秋湲，没再理会她。

三人一直饮酒到夜。

从楼上望，墨蓝的夜空里群星闪耀。不论什么时候仰望星空，总让人觉得渺小。他们都醉了，坐在栏杆上，唱起流行歌曲；夜风把他们的歌声带向远方，飘飘荡荡，仿佛能到达另外的星球似的。

让时间就停在这一刻的想法出现在他们的脑海里，但他们知道时间用不会停歇。

等到明天日出，他们又是为了各自目的而行动的世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