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胡亥的话语让芈南稍作心安,顺势着被丈夫揽入怀中,头枕其肩,臂抱腰身。
如此亲昵地动作让芈南生出一种极其不真实地感觉,除了最初的新婚燕尔之时,因性子不为少公子所喜,被冷落到已经习惯了。
芈南心下有着小欢喜,她颔首埋入怀中娇羞不言,而公子胡亥则是脑洞大开地在那里沉浸在自己对帝国未来的规划。
北方的匈奴暂不敢南下,不过也就是一时太平,被打怕了的头曼单于很快就要被儿子鸣镝所杀,好在冒顿统治早期很能装孙子而且主要精力是放在了东胡身上;南边有着东南一尉之称的任嚣与其继承者赵佗都是野心勃勃之辈,“秦为无道,天下苦之”能说出这种话的乱臣贼子当人人得而诛之;东南的无诸和摇、织这三个闽人土王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都是一群唯恐天下不乱的反骨仔。
当然这些与六国余孽相比都属于小蟊贼级别短时间内不足以颠覆公子胡亥的统治,别看现在一个各老实地跟笼中待宰的鹌鹑似的,等到陈涉吴叔斩木为兵揭竿而起就会纷纷冒出头来企图复辟自己的国家,情况不容乐观,当一代强人始皇帝驾崩的消息传遍天下后,这大好河山就如同危房一样摇摇欲坠了。
贴身女婢蹑手蹑脚地进入安车,跪拜叩首,糯糯地声音打断了车中二人在内心世界的演绎。
“禀公子,中车府令请见。”
“知晓了。”开口的是芈南,她从公子胡亥地怀中离开,端正身子地重新地跽坐在一侧,整理下衣容,芈南轻轻地拉了拉丈夫的衣袖,道:“公子,中车府令请求觐见。”
“啊。”公子胡亥回过神来,他揉了揉发涨的太阳穴看着跪在车中的女婢道:“说了什么事没有?”
“未有。”女婢答道。
“让他进来吧。”
“唯!”
须臾,赵高带着他那副人畜无害地忠厚相貌出现在公子胡亥夫妇的面前,余者不论,不得不说在尊师重道这方面之前秦二世做的是相当不错,不仅无需行礼且可以直接落座,这也是始皇帝比较满意幼子的一个地方,懂得尊重师傅总不是坏事。
“师傅前来可有要事?”公子胡亥问道,他姿势随意语气也有些轻佻之意,好在前身也差不多如此。
“高见公子所为一事。”赵高说着看了看坐在一旁的芈南对公子胡亥道:“兹事体大,烦请公子屏蔽左右。”
安车之内除这对师生外,碍眼的就只有芈南了,闻弦琴知雅意,芈南微微冲着公子胡亥行了下礼,起身便要离开,面色并无任何不虞之色,天地君亲师的规矩可不单单是孔孟儒家所特有的,师生密议终日相伴共图大事在先秦时期这是常态,有如芈南的那个蜂目而豺声的先祖商臣与其师潘崇便是如此。
怎料还未等站起身来,手掌便被公子胡亥握住,迎着妻子的不解师傅的疑惑,公子胡亥很自然地笑道:“南姬与吾既已结发为夫妻,自是为一体,荣辱共担之,何来屏蔽一说?大事为国事天下事,吾当知,南姬也当知。”
姬者,美也。
公子胡亥信誓地语气毫无掩盖地宠溺都让芈南先惊后泣,泛红地眸子羞涩了面容微微颔首被丈夫揽入怀中。
赵高的脸色低沉,他张了张嘴刚要说话便被公子胡亥出言打断了。
“师傅所言一事为何?且说与胡亥听听。”
“唯!”
赵高稳下心态,说道:“公子回咸阳继皇帝位之前有所一人当即刻处理,否则高恐日久生变。”
“谁?”公子胡亥心下有了猜测,不过他还是问道:“胡亥年幼无知,于国事还请师傅教我。”
“长公子。”赵高一字一顿地说道:“长公子扶苏既为始皇帝长子,又有武成侯一脉引为姻亲,军中、朝臣、黔首皆称其为贤,若不除之,他日必有庆父之忧。”
“大兄吗?”公子胡亥抿了抿嘴唇,注视着赵高道:“师傅以为当如何处理为善?”
“公子不必为忧,此事高已与左相有过商议。”赵高微笑着说道:“陛下遗诏九原郡,赐死!”
公子胡亥面不改色,芈南听罢抬起头惊恐地看着依旧谈笑风生地赵高,身子不由得轻轻地颤抖,忠厚长者般的中车府令与左相合谋矫诏赐死皇长子,如此颛命大事居然可以说的那么云淡风轻。
握了握芈南因恐惧而有些冰凉的小手,公子胡亥带着疑问说道:“倘若大兄执意回咸阳该如何?关中空虚而塞上兵重,此事过于弄险。”
“公子多虑。”赵高露出一副尽在掌握地笑容,道:“长公子如昔日郑之考叔,纯孝也,诏书一至必不疑有他,待无长公子之名,蒙恬不过臣下尔,押至咸阳一二郡中小吏即可。”
“大兄无罪,如此行事,胡亥恐诸兄与朝臣不忿。”公子胡亥故作思索道。
“无妨。”赵高仿佛预料到公子胡亥会有此问,他道:“昔我先君穆公广地益国,东服彊晋,西霸戎夷,天子致伯,诸侯毕贺,为今世开业,薨后以奄息、仲行、针虎等百余人杀殉,为赞功大,而今陛下兴义兵扫六国,开恒古未有之霸业,功如丘山,名载万世,虽三皇五帝不足比隆也,如此煊赫人主,殉者当以万计,诸公子贤,可为殉也。”
能把毫无人性的殉葬说的如此冠冕堂皇可见赵高也算是个人才,公子胡亥听罢想了想地说道:“此等大事胡亥当慎重考虑,不若先拟诏召大兄与蒙恬回咸阳待置。”
“公子寡断误事也!”见公子胡亥不同意立即处死赵扶苏,赵高不由得捶足顿胸,气急道:“今长公子不除,他日必为公子所大患,届时兵戈四起,我大秦将永无宁日。”
“师傅莫急。”公子胡亥见赵高此时气急败坏地样子连忙出声安抚道:“昔者太叔段据京城而抗新郑,朝臣多愤慨,几议兵伐,然郑伯寤生却隐忍不发,言之:多行不义,必自毙,后叔段反而讨之,国人称之为快,今大兄无罪而杀之,胡亥不忍,若他日大兄真有罪于国法,胡亥必不念私情。”
公子胡亥的话超出了赵高所想,不由得愣神在那里,一时间竟不知所言。
见状,公子胡亥心下暗笑,他提醒道:“师傅?”
被学生一提醒,赵高算是缓过神来,他平复了下心绪说道道:“公子勿怪,高一时失礼了。”
“无妨,近日操劳师傅受累了。”公子胡亥膝行几步,扶着赵高臂膀亲切道:“胡亥能以少子之身承接皇帝大位,多赖师傅运筹之功,待回了咸阳,必不可少师傅恩赐,显爵财帛任师傅自择。”
“公子严重了。”尽管公子胡亥驳了自己的提议,赵高还是为学生的亲近之言所欣慰,他开口道:“朝中诸公众臣多轻公子而重扶苏,闲杂之琐事公子不可轻信轻言,高以为常居深宫少见臣下以示高深,为君者无需与臣下之人过于亲近,以免臣下探查君上喜好而行事故而蒙蔽主上。”
“好。”公子胡亥点点头,应诺道:“师傅今日教诲胡亥记下了,待回咸阳,一切都听从师傅。”
哄走了赵高后,公子胡亥半卧在车榻上看着芈南嗮笑一声考问道:“中车府令所论尽是申子以势术教韩侯武所言,此小道也不可取,以师傅之智又怎能偏信此道而谏于吾?南姬以为府令为何会如此说?”
“终申子立于国,国治兵强,诸侯无敢侵韩者,这样不好吗?”芈南疑惑道:“为上者与臣下保持距离,这样就应该更有威信力了吧?”
“南姬。”公子胡亥咧嘴一笑,他用手指颇为轻浮地点了点芈南的鼻尖道:“于国事君上倒不必事必亲躬,但必须要令出于上,隐于宫中固然少了眼下的麻烦,但长此以往又与共和何异?况且吾不理事然国府决策必有人替吾行之,届时吾可就真就被拘于一宫之中,废立由人了。”
“是奴浅薄了。”听公子胡亥这么讲,芈南行礼告罪道:“奴一妇人妄议国政,请公子治罪。”
“哈哈。”
见状,公子胡亥不禁大笑,一个不过十几岁的女孩子一本正经地自称妇人且故作端庄,这让身体内原本的现代灵魂难得抓住了笑点,扶起芈南,公子胡亥道:“言而无罪,罪不论言,南姬切记,于他人吾为皇帝卿为皇后,于私下吾为夫卿为妻,何来动不动就治罪一说?吾非暴虐之人,无需每日皆如履薄冰,负刍归负刍,而南姬为南姬,不可同一而论,故荆旧地遗族已尽归我大秦所有,同为炎黄子孙华夏苗裔,荆人只要忠于吾,忠于大秦,余事不过尔尔。”
“奴知晓了。”芈南怔怔地看着公子胡亥,抿了抿嘴唇道。
“不,南姬并不知晓。”公子胡亥坐起身整理了下脑后的发辫,然后出了安车,离开之即,他回头看了眼芈南说道:“不过这也无妨,时间还早,届时卿便晓得吾所言之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