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的几天下来,宗妙纹不是手不释卷,就是在修整《大明遗民》的文稿,生活刻苦之余,还有那么一点清贫的凄惨意味在其中。
许是因为心力过度耗费,她甚至有一天从自己头上揪下来两三根白头发。
直面对回忆至深之处的惨痛,宗妙纹时常悲不自胜,独自垂泪。
可同时在宗妙纹的内心之中也有疑虑,虽沉湎于这一份占据她一整个内心的情绪,但宗妙纹还依稀可以想起,这并非是她十八年人生之中所经历过的。
混淆到难以分辨的记忆,交错其中。
“二黑!快清醒一下,你魂的状态实在有一点混沌了!”小抹茶略有一点担忧地提醒道。
他的魂色也如复杂难言的心绪一般,变化多端。
“很久之前,我也沉浸在错乱的记忆之中走不出来,他人的一生……我仿佛亲身经历。”宗妙纹失神地低语道,“可唯独这一段记忆,像无中生有一般,却那样清晰。”
“别想了!”
“你说,朱祀钥此人是否曾存在过?”她一如既往平淡的面庞之上,依旧是一成不变的漠然。
可在她平静如水的面庞之上,却有一滴泪滑落。
似追思,似忘却。
“我……不知。”
小抹茶深深地望了一眼她眼中悲哀的神色,却只得如此作答。
“过去,是我心中不可舍去的执念,我只是暂时的将那尘封在记忆里,却从不曾忘记。”
宗妙纹的双眸之中倒映着一团青绿色的光焰,她面庞上是神情麻木而冷漠,却是一直以来,最真实的她。
不论焦虑,还是悲哀,还是怎样,都更像一种一成不变的状态,而不是她实时的反应。
成年人的世界?相比之下这更像一个机械人的世界,一个个惯性使然与截然不同的思想支配的模式,她的心中已不再有恐惧。
“你可有想过,怎样才能了却你的痛苦?等我有朝一日成神,我一定助你了结这一切!”
小抹茶不再犹疑之于内心的一点猜忌,很是郑重其事地做出了这么一个承诺。
若有朝一日,他如祖爷爷所说的那般,登上神位,一切也都会迎刃而解!
一旦成神,便能执掌天道,这些凡尘的枷锁,都将在无上的神力之下灰飞烟灭。
到时候,帮他这么一个宿主一下也不成问题!
“若地狱成空,我就可以舍去前尘。”宗妙纹迟疑了一刻,还是以这样含糊不清的说辞回答。
她这是怎么了?
回忆交错如织,只是注定回不去。
既已回不去,便唯有继续向前。
“在此之前,你不要多想了,你若是有如此执念,一切注定是无解!”小抹茶叹息道。
宗妙纹一想起小抹茶资料上只比自己好一点点的各项数值,冷不丁地扑哧笑出一声。
就连云劫那么高的数值,也不敢说狂到说自己有朝一日就能成神。
可小抹茶如此严肃地说这话,真的好好笑。
“我本体化尘之前,你能成神吗?”宗妙纹低落的心情此时稍好转了一些,她半开玩笑地道。
“不能。”小抹茶想了一下,诚实地道。
“好啦,有这么一个梦想也是不错的,大不了我豁出去了,接一些难度大的任务,也好帮你一二。”宗妙纹以衣袖一把抹去眼泪,振作起了一些精神来。
这几日被宗妙纹坑惨了的云劫还在暗地里痛骂她,就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在某一天踩着文贵人去给太子妃请安的时辰,去了太子妃的宫中。
“太子妃万福金安,太子……咦?拜见殿下。”
原本还有一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的宗妙纹,在见到太子也在一旁悠哉品茶之时,心底无端升起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大事不妙,云劫这个时候来这么一趟所为何事?
而且四下宫人都被遣散,这一看气氛似乎有一点凝重。
“妹妹不必拘礼,快坐下吧。”子桑惠君无奈道。
太子这一块黏人的牛皮糖实在是让她有一些束手无策,在其他宫人面前又不好将太子扫地出门。
“君儿,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应该对你全盘托出……”太子眸光深邃了起来,幽幽道。
不会吧?
云劫你这个恋爱脑!宗妙纹暗中磨牙。
“托出什么?”子桑惠君狐疑地道。
“姐姐,我实在是大逆不道,姐姐你会处置我吗?”宗妙纹抢先开口,略有一些忐忑不安地望向子桑惠君。
“我自然相信妹妹你是没有坏心眼的。”
子桑惠君见她像一个犯了错的小孩儿一样,心虚地耷拉着头,第一时间还是有一些心软的,可又一时半会儿想不到七娘妹妹能做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
“我有干政的行为,我悔改……”宗妙纹低头道。
只能孤注一掷了!
若让别人得知她一个文贵人敢如此大逆不道,可是一个致命的把柄!
可云劫如此作为,必是出于信任子桑惠君的为人,才会有将这一切如实托出,以免遭到子桑惠君误会的决定。
看来上一次,她实在是有一点把云劫坑得有点惨?
本以为只是小小坑了云劫一下,却万万没有想到,此人竟有如此疯狂的举动!
“君儿,我接下来还会以侍寝的名义传召文贵人,核对朝中严打贪官的这一次行动,而且真的是文贵人自己要在地上坐着的……”云劫哼唧了一声,颇为委屈地道。
在这一霎那,云劫煞是好看的眼眸凝视着子桑惠君。
子桑惠君在那一双星眸之中,一眼便得见她自己的身影,她的心跳似漏了一拍,无端地有点沦陷在眼前人的眼神之中。
眼前的这一个少年,眼中似只有自己一人。
“七娘妹妹,你不要命了?你被人发现是要掉脑袋的!”子桑惠君别扭地移开眼,惊疑不定地瞧向一边的宗妙纹道,“还好宫人都被遣散了,这事没有第四个人知道!你是要吓死个人呀。”
“姐姐?”
“还有太子你也真是!怎么能让她被卷入这么大的事情里,你知不知道这样会害了她?”子桑惠君又惊又恼地道,“真是胡闹!”
面对子桑惠君的责问,云劫反倒是松了一口气,淡笑了起来。
他也知晓此事不得外传,事关重大,一旦泄露出去,不但文贵人小命不保,就连他太子之位也会被危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