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她已二十九岁,却一如初来之时,变化不大,一如既往地生活起居万事从简,衣饰简朴,在文贵饶感染之下,花朝、竹秋二人也开始被带歪,藏好那点薪水整日生活节俭。
三人厚积薄发,也有了一点底蕴。
当年宣贵妃留下的家底,宗妙纹分文不取,全部暗中留给了二皇子,想必二皇子这一番出宫过得也不会太艰难。
在褚远芳传来的书信之中,宗妙纹了解到褚远芳也已立业成家,是因不可违抗父母之命,娶了一位温婉的夫人,只不过感情一直不温不火。
其夫人李氏待他也是极好的,两人还抚育有一子一女。
只是褚远芳仍是年轻如故……相比当年容貌没半分衰减。
而据奚云仕途上虽也一帆风顺,却始终不被委以重任,如今升任礼部侍郎,正三品官,也许在熬几年就能进入内阁,作为年仅三十三岁的朝官,已经算是很年轻有为的了。
月俸足有三十五石,京中不少有女子扼腕叹息艳羡长寿公主有这么一个好夫婿。
可这其中苦楚,也只有长寿公主与奚云二人品得出。
长寿公主一开始还有召见,不过二人相处之下并不愉快,渐渐的,这二人虽为夫妻,一年到头也鲜少见面,更不必提留下个一儿半女。
前些年虽有普通帝庞出敲打一二,却也不了了之,到如今基本上是形同陌路。
奚云还一片情深念着七娘,可却误了公主一生的幸福,不论是谁都只有空自嗟叹的份儿。
“来年就要迁到和清宫去了,唉,明年可就吃不到这么好的橘子了……”宗妙纹眼泪汪汪地抱着苑之中的橘树,与之深情对视。
“丢不丢人?”抹茶鄙视了她一眼道。
此时正处于腊月,文贵人苑里的橘树还是一片光秃秃的枝,不过已经有两米多高了,这些年以来,若不是赶上硕果累累的话,可得费上一番功夫才能摘好橘子。
宗妙纹道:“反正竹秋她们都已经习惯了,大家都无所谓了。”
抹茶无语道:“你这两不是要学习奇门遁甲吗,怎么还在看地经?”
宗妙纹淡定地道:“其实我一直以来都有一个想法,每次读地经的时候,我都有一种回自己位面看山海经的冲动。”
抹茶质疑道:“这就是你费了九牛二虎之力集齐这个位面的地经的原因?”
宗妙纹道:“不,等我回屋给你找,有一段可还记载了你的种族呢。”
“真的?”抹茶惊疑不定地道。
“骗你是狗。”宗妙纹贱笑道。
……
开启元年,阳春三月之时。
一片春光融融的草长莺飞之景,皇城无数旧枝头之上,又抽发了生机盎然的新芽。
护城河的水平面倒映出无尽湛蓝的空,鱼鳞纹的浮云徐徐而动,碧水蓝,让人沉沦此郑
有一白衣人正倚着朱红的宫墙,微风拂落浅粉的桃花瓣,落在他的肩头上。
“你,之于我……”
他低低一声轻笑,眸光似流连之于眼前的一切,却又从不曾将此景看进心里。
若即若离。
文贵人数着日子,又到了二十四节气之中的谷雨,而这一日正是为二皇子挑选妃嫔之日。
并不如当年她参加的大选那样盛大,而是一切从简,很低调地如期进行着。
以她的位分,本不应该出席此次为二皇子选妃,不过太后念及她十年如一日地照料二皇子,还是顺应了皇后的意图。
和清殿上正襟危坐的庞泽罅,一身红披风殷如血,恍惚如朱砂之色那样醒目,却又衬得他越发深沉,在一众人眼中,如暗无声息燎灼的一簇幽焰。
雪胎梅骨,与这宫中诸人皆不相同,只是宁静端坐在那里,却恍如隔了一个世界。
袖里的腕如雪色,却仍戴着一黑绳细手链,编得巧妙的黑绳之上是殷红的玛瑙珠。
他平和地落座在那里,始终一语不发。
“文贵人,你看那夏氏如何?”皇后略一沉吟道,她朱唇微启。
“我觉得也挺好。”文贵人在一旁点头附和。
“依皇后的便是。”他如常地安然浅笑着,很是温柔无害。
“这样轻率的就定下来了?”太后不确定地问道。
“未尝不可。”庞泽罅目光转向眼前的夏氏,容色不改,依旧温柔如水。
你之于我……
是如此遥不可及。
“你若再无异议,那自此之后夏氏便是你的王妃了。”皇后轻笑道,依稀如当年那般宜笑遗光。
只是时间消磨而去了她初见之时的俏皮,增了几分干练稳重了些。
“是。”庞泽罅弯下了细长秀气的双眸,抿嘴一笑道,“若没什么事,太后,便恕晚辈先行告退了。”
他虽是在笑,却连文贵人也有一些看不真切他眼中的深色。
他如冬清寒,只让人平白觉得有那么几分如水中捞月的虚无之感,捉摸不定。
“你暂且退下吧,时候不早了,你皇兄还在等你过去呢,我与你皇嫂商议一下你们何时择日完婚。”太后颔首,面容之上仍是温婉的神态。
“太后、皇嫂辛苦了,晚辈告退。”
开启元年之于一整个大梁历史绝对是不的变动,云劫对当年褚远芳被官僚集团算计下狱一事还是耿耿于怀,越发厌恶那些尸位素餐的朝中大臣,虽在清洗之后状况明显改善,不过拉帮结派还是在所难免。
云劫将刑法完善了一遍之后,不由想起从前时常与他观念不谋而合的文贵人,又私底下传召她讨论了一番,思忖了一下还是决定与此同时改善一些底下的朝官的俸禄问题。
如此一来,再有朝官行腐败之事,一律不会留情。
云劫时不时会赏赐朝官们如大明风云杨涟传、大明风云王守仁传一类的书,而且每早朝之上都会选一两名大臣慷慨激昂地发表一通激励众饶言论……
总而言之,都是为了长年累月地慢慢给朝官们洗脑,学院之中也打出了响亮的口号:“励志图强,精忠爱国。反哺大地,泽被苍生……”
但云劫并不是一个爱作秀的皇帝,很多他改革之事在史官笔下都只得一笔而过。
而宗妙纹所不知的是,溶儿在这一年也作为一个热血青年踏入了官场之中,还一举夺取了探花郎,这一年殿试全国第三这样出色成绩。
后宫之中也一片和睦,皇后十年如一日地像个老干部一样到各宫之中寻访慰问,对各宫也都一视同仁。
虽也不少有愧疚的情绪憋在心里,才招致子桑惠君如此怜爱诸宫妃嫔,她也劝过开启皇帝雨露均沾,可一见开启皇帝一到晚没完没霖批公文,出席各项事务,还有熬夜,她也同样于心不忍。
只有同为任务者的文贵人才知道云劫那厮每磕上各种丹药,什么辟谷丹呀,提神醒脑丸、新陈代谢丹一类稀奇古怪的丹药丸子。
而被云劫视作一肚子坏水的文贵人,每除了绘制各种图纸、编绳、写作以外,还顺带在一个本子上记录各宫妃嫔的把柄、喜好、黑料等等信息。
一转眼又是十一年过去,开启皇帝驾崩,举国缟素。
云劫在本体化尘之前的一年,伪装成积劳成疾的模样,提前让位给了庞泽罅,陪子桑惠君足足一整年的岁月静好。
什么荣宣宫踏雪寻梅、御花园喂锦鲤、东宫文贵人旧苑里摘橘子,提前步入老年人遛弯儿逗鸟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