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宝玉早就准备好了东田山庄的资料。

满满的一大摞都是账本，记载着流水账。比如去年收米几何；收黍几何；收菜几何；山间打猎的野味又有几何。

到了最后是山庄里的人数——

共有三百六十户，合计一千一百二十人。其中有精壮庄奴三百多人。

贾宝玉笑道：“一千多人的生死全给你了，若是有那不长眼的你打杀了便是。我这有银子，可以给你赔。”

秦鹿微笑点头。

大周官府《奴缴令有言：“主子打杀卖身奴才，赔牛一头、或马一匹、或羊三只。”

他在凤辣子那里打杀的几个庄奴，就是赔了羊。

喊几个仆役去市集买羊牵去官府。不大的一片羊群过去，衙门里的刀笔吏大笔一挥，就是轻飘飘的几条人命。

贾宝玉又道：“幸好周瑞那厮没死。他已经脱离了奴籍，若是死了，怎么着也得给你找一个背锅的来……大夫来看过了，说那厮天生的话儿小，你两脚没踢死他。”说着扯裤腰带看自己的下面，“他话儿小？”捂着肚子爆乐了。

袭人羞得背过脸去；晴雯伸出两根葱管一般的指甲，掐指甲大骂。

秦鹿也凑趣了一句，气得贾宝玉连连嘟囔，“我只喜欢侠女，又不是叫你们看。”

听到这句话，袭人的脸色不太正常；

晴雯倒无所谓，连啐‘谁要看你’？不愧是个心比天高的，她的性格至死不变，绝不低头，永不甘心——

和凤辣子真的有点相似。

…

…

秦鹿和他们笑闹一番，继续观看东田山庄的资料。

贾宝玉陪着看了一会，打呵欠道：“我白天已经帮你看完了，差不多就是这样：

东田山庄去年收租百两，在咱们的庄子里都是排前列的。母亲让你按照‘中数’交租，是给你留了银子，弥补真佰味酒楼里的亏当呢。哪里有什么龙潭虎穴？倒是周瑞那厮躲得贼快。我拿剑去找他，发现他大清早的就跑掉了，说还要给凤姐姐做事，我也不能按逃奴拿他。”

秦鹿轻轻点头，让贾宝玉先去睡。

他推开房门，平儿就端了茶水过来，林红玉给他掌灯……

“鹿爷，还要看账呢？”林红玉柔柔的问。

她听见门外的对话，知道东田山庄里的人多、事情多，各项收入也是极好。

偏偏鹿爷从凤奶奶那边套了话，说东田山庄是什么龙潭虎穴？

“凤奶奶的脾气急，说漏嘴应是真的。”平儿跟着发愁。

见林红玉忙着给秦鹿弄亮烛火，便把茶水放在秦鹿手边，犹豫一下，鲜嫩的小手儿摁上秦鹿的肩膀锁骨。

她给秦鹿揉捏肩膀，小手轻柔，心尖儿却怦怦跳。想起秦鹿和凤奶奶针锋相对的那些糙话，身子骨软成了水儿一般。

“鹿爷，”平儿的声音都软了，提醒秦鹿：“您可要小心。凤奶奶向来不肯吃亏的。”

秦鹿认可点头，继续观看东田山庄的所有资料，研读如《红楼梦一般，非常细致。到了寅时三刻，天色全黑，月亮到了东天，这才合衣睡着。

“平儿姐，你到床东睡吧。那儿的褥子软。”

林红玉给秦鹿脱鞋，扶着秦鹿的双腿上了床榻，帮秦鹿盖上蓝绸纹儿刚刚拆打过的薄软缎被。

她向来大胆，想着脱离桎梏，勇于追求自己的幸福。看平儿给秦鹿捏了两个时辰的肩膀儿，一股子威胁感就挥之不去了。

她又是个聪明的姑娘，不为难落难的平儿，略微纠结，合身扎进秦鹿的怀里去……

“平儿姐，我便委屈一下，给鹿爷暖了窝。”

林红玉闷着头说话。小身体微微发抖。

平儿一下子呆住。

她的性格就是希望息事宁人，大事化小，而且心地善良。看见秦鹿呼呼睡着，不想和林红玉争，也不想吵着秦鹿。

正犹豫着，突见秦鹿好像梦到了什么，薄软的缎被翘起一块。

他又侧身，下意识抱住林红玉来回蛄蛹。林红玉正羞涩，小身体缩成一团，就听秦鹿非常低微的喊：“可卿妹子……”

…

…

“鹿爷！”

林红玉和平儿羞恨啐道。

秦鹿好像惊了一次，又正经了。

他松开林红玉，四仰叉，身体的筋骨发出噼里啪啦的一阵爆响。

“破奴籍！”

“参加科举！”

“打爆武举争红元！”

“天下风云出我辈，不枉人间走一回！我要造……”

秦鹿的梦话突然停了，但是梦话的语气很野。

他的梦中出现一栋九层高塔。他拾阶而上，胸口的一股囊气不断膨胀，竟是让他的呼吸声都深邃了两倍有余？

“嘻！鹿爷好大的志气！”林红玉的俏脸发光。

平儿是个性子柔顺的，对秦鹿的野望感触不深。

但是听到秦鹿最后的半句诗，只觉得意境勃然大气，嘚嘚的美。

纵观她见过的所有男儿，竟只有熟睡憨憨的秦鹿才有真男儿气了。让她安心……

“红儿，你往左挪一些。”平儿睁眼说瞎话：“鹿爷的右手碰着墙了。深夜天凉，莫冻了他。”

“呀！”林红玉连忙往左边挪，也拽秦鹿的手。

哪知道秦鹿的右边床铺空出来了。平儿浅咬银牙，飞快占了过去。

…

…

第二天清早，南院马房准备了马车。

以秦鹿外管事的身份，需要在外奔走，马车就可以坐得。只是车上多了两个人，一个叫林红玉，一个叫平儿。

林红玉是宝哥儿送来照顾他饮食起居的。没拿到林红玉的奴籍，宝哥儿还觉得丢了脸面；

平儿就更简单了。

一旦离开秦鹿，她在府里便是难活。

“爷，可找到东田山庄的‘龙潭虎穴’之处了？”平儿笑着问，省掉了一个‘鹿’字。

秦鹿摇头。

他把流水账看完了，只觉得东田山庄除了人口多些，效益高些，和别的庄子没什么不同。

林红玉不甘人后，看一眼外面的车夫，跟着道：“爷，咱们以后是可以清早出去，下午回府，也可以在山庄里多住几天。车夫可要仔细挑选，许不得是咱们的自己人？我看奴仆里的小柱子就不错……”

她的话没说完，车夫回头，毡帽下露出一张带着细长疤痕的俊脸。

“鹿爷，某可是你的自己人了？”

这人竟是铃铛。

铃铛审视秦鹿，随后鞭子一挥，马铃叮铃，习武之人中气很足的问：“恭喜鹿爷晋升外管事。您的外管事可了不得，实权堪比外管家了。可是这外放的大管事，您要做哪一种？”

“两种。”秦鹿毫不犹豫。

他这个外管事权力很大，除了逢年过节，几乎不受府里的奶奶辖制了。

这样的外管事也有几个。小胆儿的上山打猎，下水抓鱼，悠闲自在；大胆的豢养庄奴、培植势力、积蓄钱粮、无限嚣张。

铃铛问他想做那种，他只有一种回答：

他全都要！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