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绍跟方昭然和李兆信一道出了正堂,临分别时方昭然低声警告,让秦绍务必格外小心,李兆信也有同样的忧虑:“若是可以,世子不如像维世子一样开门立府,也少了些内宅勾心斗角的琐事。”
李兆信此言有礼,方昭然赞同地点头。
“容宿今日鼎力相助已经与容王结怨,如今他再无退路,必定要忠心辅佐您,至于容家您已经挑起内乱也就不必非要留在这是非之地了。”方昭然分析得有道理。
“留在容府虽是与狼共舞,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你们放心吧,我自有章法。”秦绍道。
容王府的秘密她才揭开一小半,此时开府立户还为时尚早。
方昭然和李兆信不再多言,二人告辞,秦绍也回到朝熙别苑,只是她还没坐稳凳子舟舟就慌慌张张进门:“世子,容四爷来了,脸色差得要杀人!”
舒涵目光一变,秦绍比她迅速得多:“快,把屏风拉上!”
秦绍直接钻进内堂,用一截屏风做挡,接见容宿。
“世子既然敢设计我,为何不敢当面对质?”容宿见到秦绍躲在屏风后面不出来,便想着跨过,褚英宝剑一横挡住他:“世子方才太累,受了风寒,不便见客。”
秦绍在床上听到,就差帮褚英喊一声好。
“那正好,我粗通医术,可以帮世子把把脉。”容宿道,大成替他架住褚英的剑,容宿便要往里闯。褚英当然不会客气,宝剑铿锵出鞘。
“褚英,不得无礼。”秦绍不得不开口。
容宿冷哼一声,却仍不见秦绍露面:“世子不打算出来说话吗?”
秦绍此刻心跳得厉害,掀了两次帘子又踌躇着缩了回来。
“不必。”她声音倒很平稳。
“世子是怕见了我会露怯吗?”容宿眯着眼道。
“容宿,你我此刻已经是一条船上的人了,再说这些又有何意义?”秦绍声音平静如水,让褚英悬着的心落回肚子。
她就说嘛,世子爷那么威风八面算无遗策,把容王府这么多人玩得团团转,为什么要怕区区的容宿?
至于这屏风……
褚英皱着眉头想了想,高人嘛,都要有些神秘感才好御下。
容宿轻笑一声:“世子果然从未把我当过自己人,从前如是,现在也如是。”
秦绍仗着容宿看不见,尽情地做了个鬼脸。
把他当自己人,自己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了。
不过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安抚住容宿。
她今日一石二鸟,既得知了行刺之事确实跟一点眉有关的真相,又逼着容宿表态,让他在羽翼未丰的时候与容王府离了心,相当于是斩断容宿的半截翅膀。
只要容宿慢一些起步,她就还有掌控全局的机会。
但这样一来,容宿这边就很难安抚下来。
换句话说,老狐狸被砍了一刀,还不来要些甜头?
而秦绍此刻最头疼的是:这甜头到底该给多少。
秦绍眯起眼,容贼此人惯会打蛇随棍上,她必须得先来根大棒,再给甜枣。
论说起来,这一招还是前世容宿教她的。
没想到今生却用在了容宿自己身上,这何尝不是因果报应呢。
秦绍露出一丝笑来,声音却染上几分怒意:“你要我的信任,你有信任我吗?一点眉的事情,你为何瞒我?因为你姓容。”
因为这个容字,容宿才要替容王府隐瞒。
若非今日迫不得已,他是绝不会用一点眉的事要挟容王的。
哪知容宿远比她想象的难缠:“世子忌惮我的身份,要我的投名状,那方昭然呢?李兆信呢?他们又何曾身家清白!”容宿大步向前,鼻尖都要撞到屏风了。
里面的秦绍有些懵,容宿此时不该辩解吗?怎么又说到方昭然和李兆信了?
人家一个是她亲表哥,前世尽忠而死,一个是她至交好友,前世惨死于他刀下,容宿凭什么跟他们比?
狗贼果然是狗贼,以进为退,竟逼得她无话可说。
“这二人我自有计较——”
“怕是世子今后都不会给我这样的信任吧。”容宿打断秦绍,他步步紧逼,只为一个信字。
因为他深知自己今日为了保秦绍名声,以一点眉之事要挟,已经让容王与他生了嫌隙,若是再不得秦绍信任,他今后的前途就算完了。
但此时低头服软已无济于事,秦绍手里有方昭然和李兆信二人,将来还有不知道多少人会效忠于他,若他低头只能泯然众人,只有绝对的话语权,才是容宿想要的力量。
他漆黑的瞳孔闪着幽光,此生他容宿绝不会任人鱼肉。
“世子,你说呢?”容宿忽然发火,一拳捶倒挡在身前的屏风,一身褐袍负手而立,周身戾气逼人。
“容宿你大胆!”褚英断喝,宝剑应声而出直接架在容宿脖子上,一旁大成的宝剑也随之落在褚英脖子上,气氛顿时剑拔弩张。
这一通变故可是吓了秦绍一跳,她哪里想到容宿会这么不理智,脱口而出便是:“会的!”
“世子说什么?”容宿冷静下来,定定地看着眼前垂下的素色锦缎床帘。
若非里面传来的的确是秦绍的声音,他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秦绍羞愤欲绝,恨不得咬掉舌头。
“今后会的,”她语气波澜不惊地为自己圆场:“今日容先生已经证明给我看,秦绍还有什么可怀疑的,更何况……如今我只身在府,亦只能依靠先生。”
先生二字,让容宿微微眯眼。
他知道秦绍所言不虚。
因为秦绍今日所为不止是断了他在容家的助力,也是断了秦绍自己的助力,容王一样会对秦绍心存芥蒂,如此一来,二人可不是同一根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这不正是容宿想要的局面吗?
只有互相依存,才能培养出他想要的绝对信任。
他的迟疑给了秦绍喘息的机会。
看来这颗甜枣是有用的。
秦绍心中小小地舒了口气,隔着窗帘缝隙依稀能看到容宿微微抖动的半截袍角。
“记得此前容先生曾问过我为何信你。”秦绍声音平缓有力:“因为我就是信你,这个答案你满意吗?”
就是信你,所以要跟你一起,破釜沉舟。
只这一句话,便在容宿眼中点亮星河万里,便是悠悠千古也可以随他去闯个姓甚名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