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成先生不愧是裕王的得力臂膀,他知道张家从事发起就被严密监控,张家大儿媳必定没有机会将盛毒的器皿运出府,既然没藏在自己院子里,那一定是在别人的院子里,甚至是——张家正堂。
所以在一无所获的时候,他主动去了张家正堂,老太医的棺椁停放在堂前。
玉成先生告了一句罪,但还是命人将张老太医的棺椁打开,他带着皮革手套一一检查过来,终于发现一只普普通通的雕花镇纸姿势比较怪异地躺在老太医脚下,很明显,是有人匆忙之中塞进去的。
他立刻派人禀报了秦绍,并且在召来了两位太医共同验看。
“这镇纸的确怪异,这上面的颜色似乎是什么特殊汁液染上的,但具体有无毒性,还要再研究。”太医道。
“不必研究了,这是一种毒草的汁液浸泡过的,长时间接触皮肤就会被汁液侵。,”玉成先生在渝州城多年,也不少研究毒花毒草,对许多岭南毒物如数家珍,远比长安城的太医们见多识广。
“竟然真的是这镇纸还死院正的?”有太医持怀疑态度,虽然玉成先生一直要他们用皮手套验查,但也不能单凭他空口白话就断定镇纸有问题。
玉成先生当即引经据典解释一通。
“胡说!我父亲行医多年,如若真有这种毒草,他岂能一点反应都没有。”张太医匆忙赶回家,见状反驳道。
玉成先生摇摇头:“并非院正不知这种毒草毒性,而是因为这种毒草需要接触到另一种毒物方会致命,平素少有人知。老朽也是直到见到这方镇纸才知,方才确定老院正死因。”
“你的意思是,父亲是接触了携带第二种毒草的人才会毒发身亡?”张太医旋即意识到,“所以还是容宿,他故意带了第二种毒草来害我父亲性命!”
“那这枚镇纸也是容四爷送给老院正的?”玉成先生反问。
张太医一怔,秦绍已经带人过来:“还是让你的娘子告诉你,镇纸是哪儿来的吧。”
张家大儿媳被侍卫压跪在地,看到玉成先生手里的镇纸浑身一哆嗦:“不知道,我不知道,这镇纸是……是公爹指明要的啊!”
有人翻出府中账目,上面写的清清楚楚,这镇纸是三年前所购,却是在几天前才送到老院正书房。
“正因为院正这几日需要读好些古籍,翻查资料不断需要挪动镇纸,而你只需要再将第二种毒草送到老院正面前就行。”秦绍推测,目光落在了张老夫人身上。
她当时以听云的身份蹲在梁上,清楚地看到老夫人是接触张院正的最后一人。
此后她离开报信不过片刻的功夫,肯定没有人能在容宿的眼皮子底下给老院正下毒,所以真正的情况只能是老院正自己回了房突然毒发身亡,而容宿只能下来相救。
老院正以为是裕王杀人灭口,才会留下那样的遗言。
而容宿,则被张家的人抓个正着。
“所以现在你们告诉我,撺掇老夫人回来找张院正的人,可是她?”秦绍问,二儿媳第一个点头:“是大嫂,就是大嫂,大嫂还送了母亲一个新作的香囊!”
玉成先生立刻上前闻讯,张老夫人交出香囊,几位太医都到一旁检验。
“那张院正的死讯传的这么快,以至于及时围住容宿,又是谁报的信?”秦绍继续逼问。
“是大嫂身边的丫鬟!”二儿媳果然对这个大嫂心存不满,一连多次出卖,让大儿媳心如死灰瘫倒在地。
“就是此草!”玉成先生用小银镊子夹着香囊里的干草球,十分不起眼的草球却散发着幽幽的草药味。
若说一两个猜测不足为虑,但物证齐全之下就是合理猜疑。
更何况大儿媳的心理素质根本不过关,一脸菜色摆明了就是有鬼,不待秦绍下令抓丫鬟,张老夫人自己就先黑着脸抓人审问了。
事情进展很快,张家大儿媳也不是啥权贵之女扛不住压力很快就招待了一切。
“你竟然利用我?你竟然!”张老夫人没想到竟然是自己身上带着的那个香囊成了害死张院正的最后一根稻草,如今骤然闻讯直接气晕了过去。
真相大白,在秦绍雷厉风行之下,容宿迅速洗雪沉冤。
但案子已经惊动皇帝。
先太子遗物在张院正府中被发现时,这个事情就瞒不了多久,何况秦绍又在院正书房搜到那么多的证据。
她昨夜就让褚英呈交陛下圣裁。
尽管有陛下雷霆之怒,但秦绍也无所畏惧。
她相信父王是清白的。
可陛下是多疑,他会相信吗?他会不会冤枉自己的亲弟弟?
时至下午,秦绍一直坐在大殿里等着旨意。
可直到太阳落山,皇帝都没有召见她,只有老钱匆匆忙忙送了一封信来。
方昭然写了密信,内容就两件事,一是埋怨秦绍行事草率。明知道陛下会因为昭煦太子乃中毒身亡还是南越奇毒之事猜疑裕王,还不等事情查清再报。
另一件就是,他并没有奉命清查此案,陛下派了另外一拨禁军领走了证据。
秦绍读完信,目光空洞地坐在凳子上。
陛下不信任方昭然了。
确切的说,陛下怀疑方昭然已经投入东宫党羽,所以另启新人彻查昭煦太子中毒案,显然是要避开她……
陛下怀疑她。
秦绍赌输了。
陛下不但怀疑她也怀疑裕王,更可怕的是,陛下派出的这只禁军领走证据后又迅速召见了容王。
陛下在疑心中选择了靠向容王!
秦绍忍不住按了按眉心,她还是低估了容王在陛下心中的地位。
“殿下,您也去求见陛下吧!”陈氏不太听得懂朝局,但她知道,裕王一定是冤枉的!
秦绍站起来走到大殿门口。
东宫正殿规格很高,立身三层白玉台上,故此她在门口远眺可以越过金黄琉璃瓦,看到恢弘的夕阳落幕。层层浸染的火烧云,半掩山头的落日。
“不,”她轻声拒绝:“陛下从前不信,如今不信,将来也不会信。”
陈氏被她绕迷糊了。
“您……您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就是觉得……”秦绍眼中燃起小撮火焰,又很快藏好情绪,甩了甩胳膊道:“这太子,当得也没什么意思……”